文档介绍:落满蓝蜻蜓的花径
——王小波留下的思维空间
作者:吴过
王小波的妻子李银河在接受杨澜采访时,说了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事,
考虑王小波生前特立独行的个性,李银河想给他找一块与众不同点的墓地,
你猜陵园负责人怎么说?“我们这儿公安局长也有,县委书记也有,他们都
跟人家一样⋯⋯”众所周知,王小波生前没有丁点儿同局长书记比高低的意
思,按照他的性格,死后也不会念念不忘排座次,陵园负责人是一种误解—
—因为想排座次的人实在太多。
中国历代知识分子总爱胸怀大志,“天将降职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
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把人之生趣变成一场苦役,还美其名曰:
崇高。中国知识分子的老祖宗们就一直在这么做着,他们的学术路标,始终
不渝地朝向政治。孔子忙于参加政治活动,孟子为权势者不听他的忠告而苦
恼,墨子毕生在列国间奔走,庄周、老聃似乎好一点,人称大隐,但他们著
书立说,仍然对政治抱有极大关注,就算消极性地抨击政治,也证明他们抛
不掉政治意念。对于以天下为已任的知识分子来说,有什么比跃登上政治舞
台施展自己的才华和抱负更让人兴奋的呢?虽然他们的结局往往不妙。放开
赵高、秦桧那一类卖身投靠权势的卑劣者不说,即使苏东坡那样高风亮节之
人,一旦投身政治当了宰相,也会身不由已,到后来竟屡遭贬降甚至逮捕,
就更不用说了,一个元气淋漓富有生机的人,被他所尊崇的政治逼到忍辱苟
活的地步,实在不只是苏东坡个人的悲哀。
至于谭嗣同、秋瑾、张志新、遇罗克们,为他们所热爱的政治掉脑袋,
则是中国政治和中国知识分子的双重悲剧。我这么说,也许使人产生误解,
知识分子以天下为已任,很好的哇,这是早已明白的道理,就象白纸黑字一
目了然。是啊,任何人都可以选择治天下的金光大道,这是基本人权,
谁想反对也反对不了。让我想不通的有两件事:其一,以天下为已任为何那
般狭隘,何以除了政治之途外,其他诸如天文、物理、医术、音乐、文学一
类的知识,就只能界定为一技一艺?依我看来,这样的一技一艺,至少比那
些庸俗化了的政治高尚。其二,总是企盼担当大任的知识分子往往自我感觉
过于良好,他们总认为自己有资格教化于民,可是中国的基本国情往往是:
知识分子只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而且经常是需要改造的那一部分,说白了,
他们在中国混得很可怜。
摆在中国知识分子面前的,有没有另外的道路可供选择?应该说是有
的。“他们当中有陈寅恪这样的,以不合作为最高原则,有顾准这样敢于反
叛的,有储安平这样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的,更多像钱钟书这样看透了而
‘闭门不管天下事’的,正是这些丰富的知识分子选择,构成了中国当代知
识分子悲欢交替、起落交织的全部人生。”(谢泳:《钱钟书:书生气又发作
了》)这些丰富的知识分子选择中,依我看来,至少还应该包括王小波这样
自愿放弃“话语权”的“自由派”。
王小波是以沉默的方式开始他另一种选择的。王小波说,把保持沉默
看作怯懦,这是不对的,沉默是一种生活方式,不但中国人,外国人也有选
择这种生活方式的。“选择了说话的朋友可能不相信我是自愿放弃的,他们
会认为,我不会说话或者不够档次,不配说话。因为话语即权力,权力又是
个好意思,所以的确有不少人挖空心思要打进话语的圈子,甚至在争夺‘话
语权’,我说我是自愿放弃的,有人会不信——好在还有不少人会相信。主
要的原因是进了那个圈子就要说那种话,甚至要以那种话来思索,我觉得不
够意思。⋯⋯至于沉默的理由,很是简单。那就是信不过话语圈。从我短短
的人生经历来看,它是一座名声狼藉的疯人院。”(王小波:《沉默的大多
数》)
如果从沉默的角度来理解王小波,算已经摸到门槛了。但是,王小波
仍然打破了长久的沉默,他生前给友人的最后一封电子邮件中这么说:“在
一个喧嚣的话语圈下面,始终有个沉默的大多数。既然精神原子弹一颗又一
颗地炸着,哪里有我们说话的份?但我辈现在开始说话,以前所说的一切和
我们无关——总而言之,是个一刀两断的意思。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中国要有自由派,就从我辈开始。”值得一说的是,
王小波即使“挤”进了话语圈,依然没有丢掉他的本性,依然沉缅于思维的
乐趣,王小波认为,一个人只拥有今生今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
世界。他选择的是中国自由知识分子必然要选择的那条路,闪烁人文的光芒,
充满浪漫和智慧,他甚至不愿意把那条路看得太过艰难,像个堆积木的孩子,
眼里处处看到的是“有趣”。他在一篇文章中这样表白自己:“安徒生写过《光
荣的荆棘路》,他说人文的事业就是一片着火的荆棘,智者仁人就在火里走
着。⋯⋯我觉得用不着想那么多。用宁静的童心来看,这条路是这样的:它
在两条竹篱笆之中。篱笆上开满了紫色的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