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档介绍:香与香
乔典运
五爷香过,后来,五爷臭了。五爷又香了。
五爷是初级社的饲养员,把牛喂得很肥很肥,肥得象浑身披了缎子,
摸着溜溜光,比老婆的肚子还光还滑。五爷的老婆很漂亮,给保长当过丫鬟,
保长的丫鬟不会不漂亮的。人们都说,保长不是吃素的,丫鬟长得这样漂亮,
放到谁身边谁也不会不那个的,一定叫保长那个过。五爷不信。五爷很亲老
婆,喂牛有了空就回家和老婆玩。五爷没读过书,不会细玩,只会粗玩,为
了能把亲劲使出来,就抱着老婆从房子这头走到房子那头,来回走,走一步
亲一下,亲得嘌嘌响。这是真的。不少人偷偷看过,数过,说是从房子这头
到那头亲了二十一下。五爷除了亲老婆就是亲牛,比亲老婆还亲。冬天里,
母牛生了小牛。五爷叫老婆守空房,自己在饲养室陪着牛住,怕牛冻着,把
被子搭到牛身上。老婆给他送饭,五爷吃一半留一半叫牛吃了。五爷又冷又
饿,牛又暖又饱。五爷瘦了,母牛小牛肥了。
五爷的事上级知道了,就表扬他,选他当劳模,叫五爷坐汽车坐火车
去省里开会,住在高楼里,还叫吃香的喝辣的,还叫和省长握手。五爷记得,
省长手和棉花絮一样,几十年过去了,五爷的手心里还觉着有团棉花。五爷
从省里回来时光彩得很,县长接,乡长接,一路敲锣打鼓,还放鞭炮,和迎
神一样风光。五爷在省里县里吃的喝的都变成了眼泪,流了一路,一直流到
家里。五爷抱着老婆又哭,哭得很动心。五爷说,从今往后咱们不玩了,得
把心思使到牛身上,要不咱们就不算人了。老婆听着也哭,老婆说,我帮你。
想想从前比比现在,要不是新社会还能有咱们?麦米都有个心,咱不能得恩
不报。
五爷的福太多了。老婆给五爷生下个白胖白胖的儿子,五爷喂的牛给
社里生下个活蹦乱跳的小牛,双喜临门。贺喜的人成群结队,连县委书记都
来了,来了不是先到支书家里,来了就一头扎到五爷家里,和五爷又说又笑,
亲得不出五服。这还不说,县长还给五爷烧锅,县委书记给五爷的儿子起名,
书记说,叫个爱社吧。五爷说,可好。五爷的老婆说,起到俺们心窝里了,
长大了叫他爱社爱一辈子。村里谁家有过这么大的洪福?人们象看大戏一样
围着看,看得乱咂嘴,都说五爷算是洪福齐天了。支书李老三来请县长书记
去吃饭,书记乱摆手,县长乱摆手,说,你走吧,你走吧,我们就在这里吃
了。李老三的饭菜白准备了,书记不给脸,县长不给脸,五爷也忘了给脸,
没留李老三和书记县长一同吃。李老三没劲地走了,惹得看热闹的人哈哈笑
了,笑得李老三脸红了。李老三心里很不是味,这村里到底谁大?日他个妈,
喂牛的成了正房,当支书的脸成了屁股,这算谁家的天下,李老三好气,回
去把准备好的饭菜倒给狗吃了。
五爷照样亲牛,给月子老婆做一碗鸡蛋丝面疙瘩,老婆倒给母牛半碗,
实怕小牛没奶吃。村里人说,五爷两口子把自己当成牛了,把牛当成自己了。
五爷笑,老婆笑,说,儿子和小牛一样,手背手掌都是肉,都连心。儿子长,
小牛长,一天一个样,五爷盼着都快点长。五爷盼着盼着,突然母牛死了,
好好的死了,没病没疾死了,五爷比死了亲爹亲妈还伤心,哭得死死活活,
头直往墙上碰,碰得满脸是血,骂自己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对不起了一
大堆还要对不起。
五爷要求查查牛咋死的,支书李老三说,你放心,会查清的。社里找
来兽医,兽医把牛开肠破肚细细查看,牛肚里有几根针,缝衣裳的针,原来
是阶级敌人下的毒手。谁是敌人?村里穷,没有地主,没有富农,敌人是谁?
支书李老三如临大敌,天天找积极分子开会,天天吃着香喷喷的死牛肉,又
是调查又是分析,很是神秘了一阵子,很是严肃了一阵子,个个熬得眼屎成
堆,死牛的肉吃完了,敌人也找出来了。别的还有谁?是五爷,是五爷的老
婆。
五爷给保长当过长工,是保长的狗腿子;五爷的老婆叫保长那个过,
一夜夫妻百日恩。五爷和老婆睡在床上能不说悄悄话,说啥?念诵保长的好
处,说共产党的坏话,说保长叫枪毙了,说他们的主子可怜。五爷积极,不
假;五爷的老婆积极,不假。看不假可假大了,驴屎蛋外面光,都是伪装的。
不假装积极咋能混成劳模,不混成劳模咋能破坏,不破坏咋为保长报仇?不
醉假装醉,这事谁不会?李老三这么那么一讲两讲,本来就觉悟的村民们擦
亮了眼睛,如同大梦初醒恍然大悟了。是啊,老早就看他俩积极得不象个人
样,人嘛,谁能没一点私心,看着没一点私心的人私心才最大哩。会装,装
得真象,把县长都哄住了,把省长都哄住了,差一点叫他把社会主义推翻了。
五爷说话间成了阶级敌人,啥滋味就不用说了。五爷不想当敌人,五
爷赌咒发誓,说他真心实意热爱社会主义,说他不是敌人,说他冤枉,说他
报恩都报不完哩,咋能想推翻社会主义?五爷痛哭流涕。谁信?狗嘴里吐不
出象牙,听敌人的话要会听,得反着听。他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