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档介绍:凤髓龙乡
应国的皇帝死于隆冬大雪,这是举国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而我至今都觉得这中间度过的四年都是虚无,先帝仍在,他?o时无刻都在禁锢着我,不放我自由。
一
殿檐外可见细碎的白雪,我侧耳听着,穿过含颐台上恍惚的戏曲声,听着?O?@作响的落雪声,微微皱了眉头。
挤在怀中汲取我温暖的小皇帝有些不满,他仰起头睁着一双万分委屈的黑眸望我,道:“阿凤,冷。”
一旁的太监礼安忙笑着规劝小皇帝不合时宜的称呼。
季兰朝登位三年有余,他十七岁应有的所有威仪和冷酷从不在我面前显露,只同幼时一般天真,至少在我面前。在这禁宫中,他与我之间无可比拟的亲情,他与我的亲厚远超过其他太妃和皇嗣。
我靠着座上的团垫,像安抚儿时夜中惊哭的季兰朝那样,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笑说:“叫阿凤。”
季兰朝乖顺地依言叫了我阿凤,我满意地点点头,太监礼安却惶恐不安地四下看看,确认无人听见后才略带责备地瞧了我一眼。
我顿觉索然无味,抛开怀中的季兰朝,脱下脚下的绣鞋,带着一腔无处安放的悲哀跑到雪地上。刺骨的冷意从脚底传来,继而我就变得麻木起来。我和着单衣立在空旷的园中,一遍一遍地喊着:“阿凤……”
季兰朝担忧地为我披上衣裳,见我笑着不停地喊阿凤,也只得沉默地守在一旁。
我摸着脸上滚落的热泪,心想:你看,你不在了,也有人会叫我阿凤。
“阿凤,阿凤,我怕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你的名字了。”
这是你死前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可它超出你意料之外地落空了。
陈江来请安的时候,我疑惑地思忖半晌,都想不出一个朝中炙手可热的权臣来拜见一个深宫寂寞妇人究竟有何深意。
陈江却从袖管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恭敬地垂首道:“这是先帝的遗旨,命臣时时监督太后德行不可有失。”
我哑然失笑,陈江缓缓抬头看了我一眼,说出了令我怔愣良久的话:“太后,岁月侵染不了您常年的美貌,这是天恩,却会招人妒忌。”
在长久的沉默后,我仰头望了望殿外绵延无际的乌云,才轻轻笑了一声应下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我不会老去,我的时间是永恒的。这个秘密我原本以为在先帝去了以后,这世上再不会有人知道。
二
我从神山逃往人间的那一天,正是贞元十三年,也是这样一场大雪。
我听说过太多有关皇宫的故事,几乎是不曾多想,便请风神送我去皇宫那儿。这风三日不停息,我的眼匆忙扫过世间一草一木,万千悲欢离合。落于琼华宫的后院时,先帝正掀帘而出,一抬头就撞见了我湖蓝色的眼。
我不识人间帝王色,天真憨傻地问了一句:“我自神山而来,你为何不拜?”
我总以为凡人对神总是怀有敬畏之心的,三叩九拜无一例外,除了这位正巧被我遇见的帝王。
先帝愣了一瞬,却忍不住笑了。我懵懵懂懂,歪着脑袋看了他半晌,学着他的模样,一手负背,老气沉沉地低笑了几声。
先帝像是头一次见我这等冒失的家伙,掩藏的笑意终于放了出来。到这时,我才见他有点人味儿了,像我见过所有对神山朝圣的凡人一样,从肺腑里出来的感情都是真挚而诚实的。
先帝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笑意盈盈地道:“阿凤。你往后要多叫这个名字,神山里的那些家伙从来不开口说话,更别提叫我了。”
我正垫着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雪被我重重压下,凝固成一块一块的。我玩得高兴,四处跑着,不多时,满院子都是我小巧的脚印,清清楚楚的脚趾头印。
先帝拉扯住满身是汗的我,我有些不乐意,皱着眉道:“神山里的人不娇贵,我不冷不疼。”
他却强行把我打横抱起,放在亭子里的石凳上,轻轻抬起我冻得发紫的脚踝,笑着说:“那便当我疼吧。”
我犹如一只刺猬警惕地看了他半晌,直到渐渐平复,周身所有凌厉的光芒都收敛。瞧见他费心地替我寻来鞋子,为我抱来暖炉的样子,我心里有些许异样的感觉。我捧着心口儿处,茫然地望着他,他微微皱起的两条眉一直在我眼前晃,我便不由自主地照着他的眉间吻了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先帝被我吓住了,他慌乱下故作镇定的逃离让我止不住地笑着。
这清寂而白茫茫的院子里回荡着我咯咯的笑声,他的小伎俩瞒不过我,我知晓,他就躲在琼华宫的门外。
我以为胸腔里跳动的心脏都是一样的,他的心和我的心,合起来就是完整的一颗。
可其实,我爱上他的那一瞬,他的心里正爱着别人。
三
宝泰四年,季兰朝正满十五岁,满朝的侯爵和大臣都试图欺辱我们孤儿寡母。我每次都在想,也许我再也无力庇佑季兰朝了,继而又接着微笑着应对那些应接不暇的大臣和权势斗争。
“阿凤呀。”我又一次半靠在榻上,手支着下巴一脸满足地听季兰朝唤我的名字。
季兰朝他继承了先帝的相貌,以及那副世上最动听的嗓子。我向来不肯睁眼多看季兰朝一眼,只有在黑暗里听见这如泉水一般缓缓流淌进我心底的声音时,才能感觉到先帝就在我面前,他还活生生地同我玩笑,叫我阿凤。
季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