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档介绍:整个枯闷燥热的夏天都沉浸在云雨润泽之中,天看不见,地面也是朦胧,夜晚都似乎十分短促潦草,天往往还没黑尽,却又开始发一种蒙蒙的光亮,淡漠的湿气之中颤响了神秘的节奏,应和了檐下的滴水,一直到天明也不罢休。这样的节奏,使贪睡在牛圈草楼上的少年们十分浮燥,其中有一个爬起来,站到楼沿上尿尿。但屋檐下的滴水一直没有停止,少年以为自己还没有尿尽,就立在那里出尿的十分长久,最后站着睡了过去。牛喷了一个响鼻,接着是比没有声音更安静的反刍声音,夜晚于是弥漫了嫩草的香气。拾粪的唐老头天麻麻亮的时候路过牛圈,看见楼沿上立着尿尿的少年已经睡着,嗬嗬地笑着拿烟袋去打少年的白牛牛,少年突然警醒,却并不遮拦老头的烟锅,连裤子也来不及提上,给老头指着看远处涨上来的白茫茫的大水。镇上的人们慌乱地奔走相告,等他们都跑到水边的时候,拾粪老头唐响瓷发现他搁在石崖坡边的捶布石丢失了。以前涨水的季节,唐响瓷只要夜黑时去把捶布石往上收一收就行了,捶布石放到第三个台阶上,夜里的水就涨到第三个台阶下;捶布石放到田坎边,水就涨到田坎下面,和田里的水一样平齐。可是这次水却贼一样涨起来,河滩里的丝瓜架没有了,秧田也没有了,年青胆壮的人下到河滩里去,发现是上游的暴雨使河面突然变宽变急,冲垮了镇街尾的石山,两座相夹的石山垮塌下来,阻住了河的去路,水淤涨上来,而上游的雨已渐止息,积流澄清,人们眼前已经是一汪从天而降的浩浩淼淼的湖水了。有好事的人兴奋地张罗着去十里外的汉江里,把木壳船抬来放进湖里去。而那些失去了庄稼田垅的人,都开始为摆渡的优先权而起了争斗,其中有一个男人就把另一家男人的头,用锄尖掘出一个小儿嘴巴似的口子。另一家的男人都聚拢过来,把船桨三下两下折了,撇进湖里,于是湖那边的人,再也不能过来,湖这边的人,再也不能过去。假如一个男孩一出生就在这里,睁开眼所看到的必定是山水云雾永远纠扯不休,石山是陡而奇伟的,遮住了天也挡住了镇与外界的交流,日月小小,高挂在山顶,轮流筛下黄光与白光,而溪水却仿佛是从石山的沙子里漏出,清清亮亮,四季不见涨枯,永远那么细致地流着,是镇河里最清澈的一股。这个男孩若往大成长,必然将生命之初的时光,消耗在生存上面,比如摘茶,割禾,劈柴,或者和同龄的人约了去涨水的江面上捞虾捉鱼。他们将生命消耗在这里,正如城里小孩将生命消耗在并不无实用的科考之中,待长成后方明白这是人们为了平息争夺而设置的一种成人游戏,是成人思维在儿童世界里的反映,对于人生却实则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根据镇里那些戴眼镜的老人们说,城里那些伴着分数长大的孩童,后来大多为官,而为官的又大多热衷于数字,喜欢作一些无由来却又滴水不漏的数据,使自己的官职得以升擢。镇里只有最老的人和最小的一拔孩子才会戴眼镜,中间几拔成长起来的,都不用在鼻梁上架这样两块玻璃片子。老的那一拔戴眼镜的人,他们的戴眼镜如同穿衣,是一直从上辈人那里传承下来。这些人已经剩不下多少了,他们老朽如弓的身子,一个接一个的故去而变作了新坟,后来最小的那一拔戴眼镜的,却都是吃亏在电视机和镇街新开设网吧里的网络游戏。北街的喝不到南街的茶,南街的人们也不能到北街来买盐,日子就起了惶恐。镇里人们的生活,来源于南坡的茶和北坡的柴,人们在蚯蚓一样曲折的石板街里交换着各自的生活,如若这茶镇不再继续茶与盐的交易,连那些穿着木板鞋、戴着竹笠的孩童们都不能再赤着脚去河对岸打几局电子游戏,那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