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档介绍:张建新影像辽阔草原李晓世态付剑伟况味邵丽中年男人的七夕叹赏谢冕一一个人认识自己的母亲是从什么时候、从哪个部位开始的?估计这是一个没有定论的问题,因为对于孩子来说,当他成为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最初感知自己的母亲,可能是一只乳头,或者是气味,然后是嘴、鼻子、眼睛、声音,最后才慢慢地拼成一个整体。开始,母亲就像积木,被孩子一块一块、一部分一部分地拼入记忆里。可是,有没有人想过这样的问题:母亲是一点一点地走进我们的生命里,也是一点一点地离开的。她不是一下子就走掉了,而是慢慢地,在我们的忽视里,像春天开河时的冰块,一点一点地融化、融化,然后有一天,突然就被河水卷走了。那年春节假期,我去南方看母亲。她跟着我的小妹一家在深圳生活,每年我都去个三两次。这次来我觉得她的样子有点不对头,走路、说话都慢了很多,好像上气不接下气。在我的坚持和反复劝说下,她同意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结果出来,我们被告知她的心血管已经堵塞了百分之六十。我不懂医学,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医生说,这说明她的心血管已经有一大半不能工作了,不过像她这样的年龄,这种情况也不算什么,很多人都是这样的。但是,医生指着片子上的一个白点说,这个地方很危险,如果有一块斑点脱落把它堵住,你母亲就是在手术台前也会丢命的!回来的路上,我一直拉着母亲的手,紧紧地靠着她,心里凄惶得厉害,五味杂陈。我的只剩下百分之四十心血管功能的母亲,今天怎么如此陌生!也许我们把这仅仅看作一个病,一个很多老年人都会遇到的病症。可是,往深处想想,事情却不是如此简单——我母亲的一大半心功能已经死掉了,她的生命只是靠另外一小半维持着。那么,如果把母亲作为一个整体来打量,谁的母亲经得起这样一笔一笔地计算呢?而且,在我母亲身上,死掉的只是这些吗?虽然很庆幸她身上没有任何一个部位被摘掉或者置换过,可是她的头发已经从满头浓密的黑发变成稀薄的白发,头皮依稀可见。她的牙齿有三分之二是假的。她的听力和视力,衰减得连维持正常的生活需要都很困难。还有,她这一生攒下的记忆,也被时间一点一点地偷去,只剩下一堆乱七八糟的零碎了。这还是那个行如风,坐如钟,大小事情都能拿得起放得下的母亲吗?也许总有一天,她会与我们相见不相识,总有一天,她会把最后的肉身摆脱掉,沉入一个再也无法与我们相守的世界里。那天走到小区外面,我就带着母亲下了车。小区门口西边有一家老年人保健品专卖店,销售一种专门治疗各种老年病的磁疗垫。为了招揽顾客,这家店天天免费让老年人试用。母亲每天都跟着小区的老人排队等候。她曾小声地跟我说,想买一台这种机器。我断然拒绝了,倒不是心疼它的价格会啃去我半年工资,而是我清楚地知道这都是骗人的。我告诉她,中央电视台已经曝光多少次了,这是假的,没用。她说,我用着就是好,头也不晕心里也不闷了。我不再和她争执,给哥哥打电话要他们劝她,还让小妹专门从网上下载有关上当受骗者的资料拿给她看。她不再跟我提这事了,可是只要一有工夫,她就去小区外面排队等候。但那一刻,我想,即使他们是骗人的,我也心甘情愿地让他们骗一次。二每次与母亲通电话我总是问她:“还好吧?”当然,全天下的母亲都会说:“我很好,没啥事儿。”可是我们问这话有多少是为母亲,多少是为自己呢?因为她这句“我很好”,我们就可以心安理得了,像完成一件任务似的松口气。我最怕母亲反问我:“你怎么样啊?”因为母亲这句话,问的全部都是我,是我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