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档介绍:走向妥协的人与文□解志熙内容提要: 本文分析了由《连环套》引发的张爱玲之争及其后续文学行为, 揭示出张爱玲为文以至为人的蜕变轨迹, 指出她在“妇人性”的人性书写中宣叙一种但求个人自由安稳于现世不妨苟且偷生于乱世的妥协迷思, 遂将“人的文学”引入歧途。一、但求“安稳”还是应有“斗争”:张爱玲与沦陷区文坛上的张爱玲之争说起来, 沦陷区文坛上的张爱玲之争及其后续事变, 早已是人们耳熟能详的事情了, 可是相关人士的一系列言语行为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互动关系、他们的应和或分歧在当年究竟有何意味, 其实仍是有待重新检讨的问题。这些复杂的问题并没有什么快捷巧妙的解法, 只有尽可能地联系当年的历史语境、仔细地比勘校读相关文献, 或许才可略窥其言行之究竟。论争的引子是张爱玲的小说《连环套》。从 1944 年1 月开始, 《连环套》在柯灵主编的《万象》杂志上逐月连载, 由于它是张爱玲继《倾城之恋》、《金锁记》等出色的中短篇小说之后创作的“第一个长篇”, 所以《连环套》的连载也就特别地引人注目和令人期待。然而出人意料的是, 《连环套》却成了张爱玲艺术上的一大败笔——在作者粗俗的笔调和肤浅的叙述中, 主人公霓喜为人做妾、与人姘居的“传奇”一生, 居然是“畅意的日子一个连着一个”,竟至于说什么“( 男人们) 走就走罢, 去了一个又来一个”, 那口吻就像潘金莲在模仿郝思嘉的自我安慰之言“ After all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一样难掩粗俗, 至于袭用潘金莲打情骂俏的腔口如“贼囚根子”等等之粗鄙, 更不待言。这样的笔墨、趣味竟然出现在《金锁记》的作者笔下, 的确让一些珍惜张爱玲才华的文坛前辈惋惜不已。其中就有一直悄然蛰居在上海的翻译家傅雷, 他破例地为张爱玲打破沉默, 化名“迅雨”在同年 5月1 日出版的《万象》杂志上发表了长篇评论《论张爱玲的小说》。这是自张爱玲崛起于沦陷区文坛以来关于她的第一篇重要批评文章, 同时也堪称傅雷的第一篇重要批评文章, 所以编者特地在该期的编后记里郑重推荐说:“张爱玲女士是一年来最为读书界所注意的作者, 迅雨先生的论文, 深刻而中肯, 可说是近顷仅见的批评文字。迅雨先生专治艺术批评, 近年来绝少执笔, 我们很庆幸能把这一篇介绍于本刊的读者”。号称“怒庵”的傅雷果然褒贬分明:“毫无疑问,《金锁记》是张女士截止目前为止的最完满之作, 颇有《猎人日记》中某些故事的风味。至少也该列为我们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没有《金锁记》, 本文作者决不在下文把《连环套》批评得那么严厉, 而且根本也不会写这篇文字。”在傅雷看来,“《连环套》的主要弊病是内容的贫乏”、“错失了最有意义的主题, 丢开了作者最擅长的心理刻画, 单凭着丰富的想象, 逞着一支流转如踢跶舞似的笔, 不知不觉走上了纯粹趣味化的路。”所谓“趣味化”是批评《连环套》用低俗的男女传奇情节去刺激和吸引读者。同时, 傅雷还批评《连环套》的“人物的缺少真实性, 全都弥漫着恶俗的漫画气息。”“风格也从没像在《连环套》中那样自贬得厉害。节奏, 风味, 品格, 全不讲了。措词用语, 处处显出‘信笔由之’的神气, 甚至往腐化的路上走。”所谓“腐化”云云指的是《连环套》因袭旧小说叙事的陈词滥调——“这样的滥调, 旧小说的渣滓, 连现在的鸳鸯蝴蝶派和黑幕小说家也觉得恶俗而不用了, 而居然在这里出现。”从《连环套》的这些失误来看, 张爱玲在创作上已处于严重的危机之中而不觉。为了促使她尽快警醒, 傅雷在文章的“结论”中对她提出了两条忠告和三条警告。第一, 傅雷希望张爱玲“能跟着创造的人物同时演化”, 即作者通过设身处地体会所创造的人物来扩展和深化自己的人生体验,“唯有在众生身上去体验人生, 才会使作者和人物同时进步”。这是针对自《倾城之恋》到《连环套》在表现人物上的浮浅之病而发的忠告。第二, 傅雷委婉地说:“我不责备作者的题材只限于男女问题, 但除了男女之外, 世界究竟还辽阔得很。人类的***不仅仅限于一二种。假如作者的视线改换一下角度的话, 也许会摆脱那种淡漠的感伤情调, ……”。这是忠告张爱玲开阔视野、拓展表现的题材领域, 不要老是把写作的兴趣集中在“男女问题”上。三条警告更是直言不讳:一,“技巧对张女士是最危险的诱惑。……人生形相之多, 岂有一二套衣装就够穿戴之理?”这是针对张爱玲的叙事渐成格套而发的警告。二,“文学遗产的记忆过于清楚, 是作者另一危机。把旧小说的文体运用到创作上来, 虽在适当的限度内不无情趣, 究竟近于玩火, 一不留神, 艺术会给它烧毁的。”三,“聪明机智成了****气, 也是一块绊脚石。王尔德派的人生观, 和东方式的‘人生朝露’的腔调混合起来, 是没有前程的。”这是对张爱玲特别喜欢抒发的并且也让一些读者特别喜欢的“苍凉感”之批评。由于这种“苍凉感”乃是中西和合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