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档介绍：三十年来中国
——From MarxLeninism to MarketLeninism

朱学勤

2008 年是改革开放 30 周年,这场改变中国命运的大转折究竟“好”得很,还是好个“屁”?
1朝野上下争了 30 年。辩论发生过三次,1978 年胡耀邦主持真理标准大讨论是第一次,1992
年围绕邓小平南巡发生姓“社”还是姓“资”争论是第二次,当下再辩,已经是第三次。目
前态势是:“好”派在官方主流话语中占优势,“屁”派在民间互联网上有人气。从发展眼光
看,民情、民意正在向“屁”派转移,形势对“好”派不利。2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两边在价值判断上针锋相对,但仔细分辨,会发现激辩双方其实是
在共享同一个逻辑前提,都认为三十年来中国只有一场改革,而且贯穿始终,只是一方说
“好”,一方说“屁”。问题或许就在这一“前提”本身:三十年来只有一场改革吗?改革是
否发生过断裂,在断裂的这一边与那一边,是否发生有貌合神离的两场改革?“好”派与“屁”
派辩论 30 年改革的性质,却同时背离 30 年来中国最为重大的一场事件——1989 年北京政
治风波,能否说通?
本文从这一问题出发,试图说明好派、屁派共有的逻辑前提难以成立,1989 年北京政
治风波具有分水岭性质,在此之前有第一场改革,在此之后又有第二场改革;三十年来中国,
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是中国确实发生了改革,但改革是两场,不是一场;两场改革貌
合神离,前一场改革因事变而失败,甚至被埋葬;后一场改革是在前者被埋葬的坟场上翩翩
起舞,延续至今;今日中国,“好”也罢,“屁”也罢,更多的是与第二场改革相关,而不是
与第一场改革相连。

文革与改革:一字之隔

三十年前的改革是被文革逼出来的。文革与改革一字之隔,天翻地覆。文革不能仅仅归
咎于四人帮,也不能仅仅归咎于四人帮后面有晚年毛泽东的支持,它是更大范围、更长时段
激进革命运动的最后阶段。从 1789 年法国革命到 1989 年苏东崩溃,这是一个非常完整的历
史单元,整整两百年。法国革命从 1789 年开始,日趋激进,人人自危,至 1794 年的 7 月
24 日,国民公会内发生“热月“事变,雅克宾派专政嘎然而止,热月党人开启社会还俗大潮。
用邓小平允诺 1997 年香港回归基本生活方式不变的语言来说,所谓“社会大还俗”,即指革
命***过后,社会回复世俗生态——“马照跑,舞照跳,股票照样炒”。这一从广场到厨房、
从革命***到世俗物欲的标志性事件,在法国是 1974 年热月事变,在中国是 1976 年 10 月
6 日“怀仁堂事变”,后者只不过是中国版的“热月事变”。
无论世界上有多少个语种的“热月事变”,都不会改变此类事变的基本性质:是以政变
的方式突然打断政变起家的过激派统治,由此孕育革命结束之后的“改革”阶段。“改革”
从这里获得历史起点,同时也承继此后可能被政变再次打断的历史性基因。“热月事变”之
后,法国政局的反复动荡说明了这一点,“怀仁堂事变”之后,“改革”发生断裂,也证明了
这一点。只是在中国,由于“怀仁堂事变”的发起者如汪东兴等没有起码的历史自觉,无意
中触动历史的道岔,却又在时代列车经过这一拐点转向另一方向时,在列车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