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档介绍:国学研究-许明龙
痛悼何兆武先生
 
 
惊悉何兆武先生仙逝,禁不住悲从中来。这些天正想着待疫情进一步缓解,暑热来到之前去清华探望他。粗略一算,已经有四年多没见到他了。最后一次见他是2016年9月7日,他因病住在清华长庚医院,与我家天通苑西三区只隔着一条马路。沈定平打来电话,我闻讯之后立马跑去探望,依照惯例空着双手,没带任何礼物。他依然是那副弥勒佛的笑脸,说是并无大碍,只是微恙,校方关心,让他住进这所由台湾塑料大王王永庆资助创建的长庚医院。医院硬件甚好,开业不久,何先生住的是特等病房,里外两间,除了他,只有一位从家里跟来的阿姨,宽敞的病房竟然显得有些空旷。何先生对于我的到来颇感意外,因为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住在这所医院,况且远在郊外,所以前来探望的人不多。我责怪何先先说,你不是与沈定平一起到访过我家吗,我家就在马路对面。他笑着说,我这把年纪,哪里还记得清东西南北,何况那次是沈定平叫的出租车,一路闲聊,顾不得看车外风景。三天后,我提着两盒月饼再去看他,却扑了个空,原来他只是患了感冒,有些咳嗽而已,况且中秋将近,他执意出院回家过节去了。我怪自己来晚了,但又想以后见面机会尚多,虽有遗憾,并无失落之感,谁能想到这次探望竟是永别。翌年1月我老伴确诊恶疾,多次住院,10月弃世,几乎整整一年我没有空闲。为调整心态,我去南方住了一年。返京后不久,新冠疫情开始肆虐,养老院谢客封门,就此再也没有机会去看望何先生。如今噩耗传来,如何能不痛责自己!
与何先生相识是在一次大型学术会议上,那时他尚在社科院历史所,会议期间,彼此只是偶尔交流一点想法,并无深入交谈。真正与何先生的接触始于为何先生校阅孔多塞的《人类精神进步史表纲要》一书。某日,商务印书馆的武维琴先生把我叫去,让我审校何兆武先生与他的学生何冰共同翻译的《人类精神进步史表纲要》,我一听就吓了一跳,让我校阅何先生的译作,这不是拿我开涮吗?于是连说不行,不行,不行。武先生一再坚持,并说估计问题不会多,仔细读一遍便是了。我战战兢兢地答应下来,回去立即对着原文开始阅读译文,发现确实有些问题,改还是不改,拿不定主意,不改是我失职,改则是对何先生不恭,于是去商务印书馆请示。那天武先生不在,为我解疑的是陈小文,他说,非改不可的一定改,可改可不改的则尊重译者,以不改为宜。此书问世时,封面上竟然写着许明龙校,让我浑身不舒服,更令人难堪的是,后来此书转到三联出版,何先生亲手交给我校稿费二千余元。
那年,何先生遇到一件不开心的事。历史所一位先生,连续两次没有评上正高职称,闹心之余,竟然认为何兆武从中作梗,并煞有介事地拿出“证据”,说在某领导家中看到了电话记录。何先生向来是“好好先生”,怎么会背后使坏呢!沈定平秉性刚烈,获知此事后为何先生打抱不平,一要澄清事实,二要教训教训造谣者。他知道此公的译著多而烂,学界颇多烦言,于是找我挑他的错,看他评不上正高,究竟是何兆武捣鬼,还是他自己水平有限。我闻听此事也替何先生抱屈。沈先生一说,我立马动手,写成一文,沈先生改了一遍,转呈何先生过目。何先生做了仔细改动后,我四处投稿,但因中国人向来惮于批评名人,故而几经周折,历时半年余才刊登在《博览群书》上。要说这件事我和沈定平做得不够地道,我不否认,但欺人过甚,而且受害者是个向来与世无争的老实人、大学者,我也就原谅自己了。如今涉及此事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