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档介绍: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读12:阮籍《咏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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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籍《咏怀》其一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
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
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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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中不能寐
首句“夜中不能寐”言说了什么?“《易》谓之太极,《春秋》谓之元,老子谓之道。”(《通老论》)
这种省悟使诗人立足于更加坚实的生命根基,从而获得了对抗世俗礼法的力量,超出了“平庸的生命”,探触并实践那“永恒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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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啊,我的本原》
在阮籍的生命中,一种源始的强大的宇宙性的生命与力量(道)在苏醒。里尔克的下列诗行也正是阮籍灵魂的歌唱:
黑暗啊,我的本原,
我爱你胜过爱火焰
火焰在一个圈子里
发光,因此给世界加上了
界限,出了圈子
谁还知道有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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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啊,我的本原》
很可能一种伟大的力
正在我近旁萌动、繁衍。
然而,黑暗包罗万象:
物件、火焰、牲畜和我,
以至于一切的一切
还有人类与强权——
我信仰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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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帏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这种正在苏醒的对“道”的感知,不仅支持着诗人承受着时代的黑暗,还引导着诗人的心魂超越人文社会转向宏大的自然——
薄帏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那垂落的帷幔构成了一个封闭的、自我化的空间,这种空间往往象征“人的内心世界”。
此时此刻,诗人端坐其中,拨弄琴弦,并以其激越的琴声和深情的目光建构着他自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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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帏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这是一个天上有明月鉴照守护、空中有清风吹拂轻抚的世界。
我们看到,“明月”既鉴照着这“世界之夜”,也守护着诗人的内心;“清风”既在大地上吹拂,也抚慰着诗人的灵魂。
此刻,诗人的灵魂与琴声、与月光、与清风合为一体而在天地间飞翔——知我者,怜我者,其惟明月与清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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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帏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诗人在另一处唱到:“多言焉所告?繁词将谁诉?微风吹罗袂,明月耀青辉”。(《咏怀》14)
如果说这夜半琴声是诉求,诗人在向谁诉求?难道只能向明月、清风诉求?它们又如何能聆听诗人的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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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帏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然而,无论如何,在这夜的黑暗与孤寂中,似乎只有明月、清风与诗人有着亲密的接触,甚至给予诗人些许的慰籍。
在道家具有泛神论色彩的自然主义宇宙观中,明月、清风、不仅是大自然的美的代表,它还作为宇宙精神、宇宙之道的象征,显示了人与宇宙的源始的同源合一性;居留于此一境界,有限的个体就能消融其自我意识,而获得无我的自由。
因此,可以说“明月、清风”就是中国古典诗人泛神论意识中的神性象征,沐浴于它所蕴含并彰显出来神性(庄玄之道)之中,诗人始能承受存在的黑暗与生命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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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帏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然而,我们依然不禁感到怀疑并追问:
这种对自然的泛神论式的审美投入,能在多大程度上引导诗人栖止于道的合一之境,从而持久有效地支持诗人的超越之路,慰籍诗人由“人的觉醒”而产生的心灵伤痛?
何以依循此一心路的诗人无论怎样遮掩,却总暴露出那种***裸的悲伤、孤独乃至不得不嗜酒如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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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帏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嗜酒,能啸,善弹琴”(《晋书·阮籍传》)是阮籍的三大特点,“阮籍胸中的垒块,故须酒浇之”(《世说新语·任诞》),
渊明更是“无夕不饮,顾影独尽,忽然复醉。”(《饮酒自序》)即便是不善饮的东坡居士亦常醉态可掬地“把酒问青天”。何则?
对生命有限性的领悟所产生的尖锐的人生苦痛,戳破了审美主义的幻象;饮酒只是暂时的缓释与规避。
在宗教信仰建立之前,诗歌必然要承担起它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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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鸿号野外,翔鸟鸣北林
现在请听——
孤鸿号野外,翔鸟鸣北林。
在诗人如风的琴声中醒来,进入诗人的世界、加入诗人歌唱的,竟然是“孤鸿”、“翔鸟”,而非人类,这恐怕既在意料之中,也多少出乎意料之外。
它们的“号”“鸣”使大地更显沉寂,亦更凸显出诗人“独坐空堂上,谁可与亲者”(《咏怀》17)的孤独与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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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鸿号野外,翔鸟鸣北林
然而,从另一面看,诗人的夜半琴声似亦有回应,应和者就是与明月、清风一样同属自然的孤鸿、翔鸟。
它们在月色清风中以自己的歌声加入诗人的歌唱,共同成就了一个人与自然的共鸣合奏的动人景观。
如此,诗人尽管身处夜中,却似乎不再畏惧而充满力量:
“求仁自得仁,岂复叹咨嗟。”(《咏怀》13)这是主体对于命运的觉知和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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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读:《月下独酌》
无独有偶,象李白这样受道家精神浸润的的诗人亦是如此自求排遣: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下独酌》)
李白似乎也是在与“月”与“影”的亲和中寻获承受“那令人心痛的美”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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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读:《月下独酌》
然而令人担忧的是,这种人对自然的主体投射式的“亲和”能走多远?
接下来,一个实质性的问题是:一个有限的、具有强烈自我意识、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