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档介绍:除夕的羊
李德平 除夕的中午,农村里,家家户户已经办好了年货。一年过一次年啊,一生又能过几个年!买鞭炮,割猪羊肉,办菜蔬,揭年画,做浑酒,办羊茶,从“过了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乱拾翻”,一直要忙忽到“大年”,盼望已久的除夕终于到来乎感知人的一切,在除夕的雪地里发出纯洁而透明的叫声,喊得令人心碎。雪地上,时不时有几粒算盘珠子样的羊粪蛋滚落在地上,绵羊的四蹄踩下的印子像一串串刻骨铭心的伤痕……冬天的雪地上,草是早被覆盖了的,只有薄雪消融处有一些小小的枯草蓬,在饥饿驱使下,那羊们便用蹄子踢、用嘴啃那冰凉的直刺肌肤的大地,然后,经过一阵的劳作之后,便慢条斯理地抬起那洁白如雪的头,面对如羊一样白的雪山、蓝格子布的天空,长长地叫唤一声……
“毛猴子,又去贴对联吧。”羯羝用放羊铲顶着下巴,笑着对我说。毛猴子是我永不长大的13岁的绰号。“羯羝”,不是他的官名(真实名字),他的官名究竟是什么,没人知道,也没人去考究,反正乡亲们都叫他“羯羝”,甚至他的孙子小山也在爱闹事者的怂恿之下,要求羯羝给他买那种扳起来嗒嗒响的机关枪时,不买便叫一声“羯羝”,而他总是朝着众人呵呵一笑,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在我们乡下,羯羝是头羊(公羊)的意思。从羯羝的父亲的父亲起,就一直是羊倌,羯羝小小年纪就从父亲的手中夺过羊鞭,一执就是一生。那壮实如猛士的头羊――羯羝也仿佛听见了他的话,缓缓地抬起头来。也许在它的记忆中,还有关于我少年时缥缈的记忆。这头羊的爸爸的爸爸或许就是我夏天河中常骑的那头吧,而它的爷爷早已在寒冷的冬天离开。就在那雪花飘飘的冬天,我用稚嫩的笔触写下我人生的第一行诗歌《公羊传说》,一写就是100多行。就在那时,我才发觉了我的创作热情与天赋。但那首诗歌没有发表,现在仍静静地躺在我写字台的抽屉里,仿佛一匹静静沉睡的公羊,收缩四蹄。
“大伯,年初(除夕的意思)了,你还放羊?”我喊了一声。我们的村庄,还流行着“家族”的概念。听爸爸讲,我们是“四门”,因为我们村庄早先是由四个兄弟定居下来,而后这四支血脉便各自繁衍,我们是四个兄弟中最小的一支――老四的后代。家族成员中的名字的名字按辈份起,随着岁月的流逝,那古风到了我们这一代,由于几家破了例――有的人看了电视,便把电视上的名字借用过来;有的甚至“照猫画虎”,电视上借一个字,而后再添一个;更多的是一家从一个字起,同辈的其他人便不再遵守。家族的概念,在我们这一辈算是沦落了,也许是世风日下,也许是进化吧!当我向他打过招呼之后,他把下颚从放羊铲把上抬起,笑着说:“我不放羊我干啥?学校还好吧?”每次碰到我,照例都是这句话。我说:“不错!还凑合吧。”他说:“那就好,别学城里的那些花花公子,大吃二喝,花爹妈的钱如流水,一点儿也不心疼。谁家的爹妈也不会自己屙钱!”我笑着无语,像那只雪地上被太阳刺得眯着眼睛的头羊。我本来还想和羯羝,我的家族河流上游的大伯再聊一会儿,但冬日的夕阳已经爬过了对面那座山圪梁,我怕浆糊在寒冷的冬日要结冰,便说:“大伯,那我贴对联去了。”他没有言语,举起羊铲朝两只打架的羊身上抛了一粒石子,嘴里说了声“调”。我不懂他的“调”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他的羊是一定懂得的。
我用高粱梢把浆糊刷到老屋那扇破旧的门窗上,把老百姓对生活红色的祝福贴在岁月的门框上,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那门框被雨蚀得腐烂而黑,门前的圪台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