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档介绍：出租车司机是一个饶舌的小伙子。“黄面的”收拾得很洁
净。车座上罩着那种印有松鹤图案的沙发巾。挡风玻璃前方,悬
挂着叮叮当当印有“福”字的小装饰。那“福”字的正面,是毛泽东
的肖像。
赵庄喜欢清洁。他讨厌邀遏。有时看到出租车里面的狼藉景
象,他心情就会很灰暗。可今天不错,今天他遇上了一个喜欢清洁
的“面的”司机。他把随身携带的一个尼龙编织袋靠在车身后面的
座位旁,自己坐在了副驾驶位置上。
“去哪儿,师傅?”司机快活地盘问。
"T城,西山。”
T城和Y城之间,由于有了这条过境的高速公路,仿佛缩短
了距离。Y城是个小城,T城要大一些。在 Y城开出租车不像在
T城好挣钱。司机当然知道这个,这一趟下来,今天一天不干活
儿也不会亏本了。
高速公路是魔术。现代魔术。赵庄望着公路中央绿色的隔离
栏杆努力使自己坐得更舒服。阳光下这一根根灿烂的栏杆有种小
姑娘般的喜悦。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不会更大,手拉着手,笑呵呵
地站成漫长的一排。他甚至能从敞开的车窗嗅到她们身体花蕾般
的气息。这使公路变得纯洁。但是在夜晚,闪烁的荧光却使它们失
去童贞的气息。赵庄不只一次在夜间乘坐大巴走过这条高速路,
那时,它们明明灭灭就像一排流莺当道。神秘、放荡、肉欲横流。也
许你一伸手,就能随便把一个丰饶和肮脏的身体揪上车来。
赵庄叹息一声。他真是热爱女人。他和她们纠缠得太深了。
女人在本质上是黑暗的。就像失去光感的最不幸的盲人。她们的
身体是最深的深海。没有人能从那里面挣扎出来。
不过此刻是白天,这是值得庆幸的。阳光很好。北方的秋天是
四季中最美丽的一个季节。成熟而坦荡。远处有一棵黄透的杨树,
这使赵庄想起家乡。糜子、莜麦和胡麻就是在这样的季节里成
熟。你甚至可以在寂静的阳光中听到它们走向成熟的声响。那是
生机盎然的亲切的时刻。赵庄忽然有点心慌。他可不是那种多愁
善感触景生情的诗人。诗人是什么?就是漂亮又空洞的废物。他
的朋友有过一个精彩的比喻:一个成功的手术,这最科学。一个失
败的通往太平间的手术,就是诗。
“师傅是做生意的?”他听到司机问。司机差不多一直在说话,
他却很少搭茬。出租车司机一向分为两种,一种特别爱说话,一种
特别不爱说话。他刚好碰上了一个特别爱说话的。那时,他还无法
知道,这到底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不是。”他说。
“我看也不像。”司机笑笑,朝身后那尼龙编织袋膘了一眼,
“不是吹牛,我看人一般不走眼。刚才我还心说这师傅不像做小买
卖的呀怎么背这么一个袋子?师傅是中学的老师?”
“不是。”赵庄摇摇头。
“公司里的?”好奇心这东西太坚韧。
“我在医院里。”他只好缴械。
“呀!医院,是大夫?”
“大夫。”他点点头。
“大夫好呀!‘第六种人手术刀,吃吃喝喝收红包。’人家说现
在医院里的外科大夫个个富得流油。”司机笑着说。
“没那回事。”赵庄回答。
“上回我拉了一个客人,是个医学院的教授,老太太,满头白
发,挺爱说话。她说她家住的那条街,叫‘中英街’,你猜是怎么回
事?一条街,马路这边是医学院,那边是附属医院,医学院的人穷
的叮当响,附属医院的人个个是款爷。就是这么个中英街!你说现
在的人,聪明不聪明?”
赵庄冷冷一笑。真是,现在的人,聪明得没商量“。我就在那条
街上住,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中英街’?”赵庄回答。
司机宽宏大量地笑笑。他当然不是那种死较真的人。再说,他
心情真是很好,在这样的路上开车再阴暗的心情也会变得明朗起
来。这样的路给人飞翔的感觉。当然,假如他驾驶的是一辆奔驰
500、卡迪拉克或者桑塔纳2000,而不是这样一辆昌河的话,感觉
会更好。那种无声的飞翔感是道路的境界。一辆“皇冠”从他们身
边滑了过去。又是一辆依维柯。它们灿烂而迅速地在弯道上消失。
真是一条好路。
“喂喂,”车载通话器里忽然传出了呼叫,11 689, 689,你在哪
里?你在啥地方?”是个女人的声音。
“我在高速路上。”司机慌忙打开了对讲机“,我去 T城,我现在
在高速路上。428,428,你有什么事?”
“我车坏半路上了。你去T城吧,我再找找别人。”女人说。
“你找老猫吧,他可是修车的好手。喂,要不要我给你呼他?”
“去你妈的!”女人骂了一声。
司机嘿嘿笑起来。11 428! 428!”他对着嘈杂的话机连连呼唤,
那边早没了回声。
“这女的,原来一直缠我这哥们儿,后来有了别的相好,就把我
这哥们儿甩了。”司机对赵庄解释“,你知道她找了个啥相好?拉皮
条的!手里掌握着好些个鸡,我看她也离鸡不远了。你别说,她当
鸡倒是还有前途。”
又是女人!赵庄皱了皱眉头。在这样一条洒满阳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