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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香墓园.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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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海红这是个很阴沉的天气,烟雾漫漫,让人不免有了郁郁的感触。我孤独地去拜访一个已睡下几百年的女人。带了满心的虔诚与崇敬,就像我一直梦想狂奔在茫茫无垠的草原,寻找成吉思汗的马蹄;站在苍凉的长城眺望,倾听始皇的霸气一样。而我去拜访这个女人,去寻找或聆听什么呢?我迷惑了,或许真的单纯得只是崇拜她而毫无理由。
她就是奢香。
今天罩了很浓的雾。我静穆地站在她的墓园中。这园子很静,除了有几声女人的尖叫偶尔从园子深处传来,就只能听到几声鸟鸣。这是个信仰迷茫的时代,人们崇拜的只有几个光彩的舞台明星和戏子,谁会记得奢香呢?当然,时代不同了,英雄的时代退出舞台,接着的是另一派的“英雄”。
奢香,明洪武年间贵州宣慰使,执政水西,辖地包括今贵州省大方、黔西、纳雍、织金等县。35岁病故大方。明朝派特使参加葬礼,加谥“顺德夫人”。
看她的塑像,用以仰望,用以崇敬,我此刻竟如此渺小!她那么美,高昂的头颅,自信的胸,豪迈的步伐。英雄!如果你是英雄,就该如此随时随地予人以震撼力,持有霸气的风采,即便只是座雕塑,即便掩埋于土里。
自古以来,男人总是小视女人,但从来没敢小视奢香这种女人,因为她的大气,因为她的果断。历史的褒奖是对英雄最大的肯定,对于奢香的功绩,历史没有否定。陈匡世赞其曰:不知蛮荒一苗女,居然巾帼女丈夫。
塑像的右后方是一条石铺小路,路口石碑上书刻“九驿道”。这并非真正的九驿道,而是由九驿道残存的石头铺就的小路。宽一米,长百米。六百年前,奢香以慧眼卓识的英明,带领彝家人开修九驿道,连通水西与外界的交流。因此九驿道成了历史忠实的道具,比如我脚下的石块。孤独地走在这园中小路上,没有了童年时的梦――夕阳、乡间小路、竹笛,老水牛……有的是别样的感触,因为心情沉重。我想象那开路的热情:一场又一场的汗水战――她,奢香作为一个首领,立在高山上挥动旌旗,一群光着臂膀的彝家男人,“嗨吱,嗨吱”地唱着号子,“咿咿呀呀”地喊着山歌,挖山、推土、抬石。愚公移山的故事,千年后又一次重演,而且演得那么宏大,那么壮观。
这小路上的光滑的石头,有的残留着深深的圆润的马蹄印,十几厘米深。谁能告诉我,六百多年来,踏过这些石块的人和马,有多少?谁能告诉我,为何他们都不约而同的踏在同一个脚印上?九驿道啊,我算是从你身旁路过的一员吗?
这仅一步之遥的小路,怎的竟如此宽大?是的,用宇宙作为砝码来衡量,它太宽大了。你我狭小的胸膛,是无法装括这小小驿道的呼吸的。因为我们踩的是明朝,踏的是历史,是一道又一道沉重地吐纳均匀的呼吸,是个有血有泪的活物。几百年来,多少马夫磨破了脚板?多少背夫被沉重筐压弯了腰?又有多少马儿踏破铁蹄?孤独,敦厚的驮马显然是安静的,即便有一天在幽深的山谷仰天长啸,那也是骄傲的,骄傲自己作为一类英雄的动物,不是狂奔在黄沙飞扬的战疆,而是轮回在深邃的驿道,为两种文化的交流进行超度。奔驰战疆,去,是屠杀,来,是血腥;坚守驿道,来,是希望,去,是文明。
多少年过去了,马夫和背夫的叹息、欢歌和笑语依旧响彻山谷,马蹄声:嗒、嗒、嗒……永恒的节奏还回荡在茫茫的亘古的大山深处,闭上眼睛,它依旧响起……
为什么?为什么?
一个声音告诉我――夜郎人想知道“汉熟与我大”。
路是通了。“汉熟与我大”也成了一个失败的笑话。从多同到现在,一笑就是千年。我不明白,我深深的不明白,“汉熟与我大”如此求知之精神,怎成了夜郎人千年的笑柄?莫非黔之驴是长有五条腿或一双翅膀?善良勤劳的夜郎人何时猖狂过?
夜郎人是用马驮来了丝绸和蚕虫,铁器和风箱,也驮来了孔子,同时驮出去药材和鄙陋。这是一个寂寞的交易,却是一个热闹的交流。
伟大的热闹的场面,总少不了英雄的手掌。
然而九驿道的英雄何在?她睡在这里,安静地睡在这墓园中。于是我不禁回想起她那高昂的头颅,前挺的胸。
路是什么?鲁迅说:“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因此,每一条路上总是有人在走着或曾经有人走过。
九驿道让我想起几条古道来,秦时“五尺道”、汉时西南夷道、丝绸之路、茶马古道。可惜的是这些路上没有女人,毫无女人味,缺少女人柔弱中的刚强,它们能列得出来的只是一群刚毅的脸庞:赢正、刘彻、张骞、常安……而九驿道上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奢香。因此九驿道多了柔情的韵味。
站在奢香的墓前,看着这座四五米高的圆形大墓。三米高的墓碑书刻着“顺德夫人摄贵州宣慰使奢香墓”。此刻,心很激动,激动的是我与英雄在咫尺相对沉默。
五米高的大墓,对于常人来说,或许太奢侈了,但对于奢香这样深明大义的女人来讲,这个墓显然是小了点。不过,再大的墓,又能如何呢?又能代表什么呢?
明洪武十七年,贵州都督马晔役使官兵开普定驿站时,怀“尽灭诸罗,代以流官”的大汉族主义,借口水西抗税而召香赴贵阳,“叱壮士裸香而笞其背”欲激彝人反。将一个30出头女首领扒光衣服鞭策,是一个多么大的侮辱!于是,水西彝族四十八部官军咸集奢香军门,“愿尽死力助香反”。然而奢香作出了个意外的选择,说:“反非我愿。”这是懦弱吗?不!这是一个首领应具备的本色――对自己追随者的生命负责。
那天四十八部彝军军士们一个个又愤又怒,举着大刀,张着大嘴叫喊着一个个未来的冲动,就是等她一句令下。人山人海的嘈杂声中,站在高台上的她却沉默了……就如此刻的我。她明白,捍卫她个人尊严的代价是水西大地上的滚滚硝烟。那肯定是一个心痛的抉择,如果不是,那是什么震撼了我?领袖都是在这样的高台上,接受强烈的鼓舞,尔后举起义旗。陈胜如此,李自成如此,洪秀全也如此。只要奢香一句冲动的自私的话,台下的男人们的命运将永久地改变,而她说:“反非我愿。”为此我深深感动,感动她深明大义的心,也感动我这颗崇拜的心。自古以来,自私的首领太多了,他们举事之初叫嚷“约法三章”“祸福同当”,事成之后又亲手一刀一刀割兄弟的肉。刘邦、朱元璋、李自成、洪秀全……哪个例外?
看看这漫天的雾气,它如此让人迷茫!
沉默在奢香的墓前,我恭敬地深深地鞠了个躬,久久抬不起沉重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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