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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继风1
叔又来了。
肯定是为奶奶的事情来的。原因很简单:叔以往几乎从来不登门,最近却三天两头大驾光临――好像刚知道我爸是他亲兄弟似的。
其实全都为了赶奶奶。
这一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果然:叔坐下来,使劲地抽了两口烟,说:“哥,娘的事情,是非解决不可了。”
叔的语气很沉,好像每个字都是一个铁疙瘩。
爸也使劲地抽了两口烟(抽得那烟简直要冒出火苗来了):“依你看,这事该怎么解决呢?”
爸的语气也很沉,也好像每个字都是一个铁疙瘩。
叔想都没想说:“一家一月,轮流转。”
叔的果断和干脆让人想到他是有备而来的。让人想到婶。因为叔从来就不是一个当家做主的男人。就算鸡毛蒜皮的事情也不能。
可婶能。
婶不仅能,而且非常能。
简直就是能不够!
能不够这句话我可不敢说,是妈妈说的。
你听出来了:妈妈对婶有意见。
意见的起因在奶奶:叔最近老往我家跑,目的是要想把奶奶送过来。
可是妈妈坚决反对!
妈妈情绪激愤地说:“凭什么啊?他们两口子凭什么这样做啊?噢,亮亮小的时候,还一把屎一把尿地需要人带的时候,他们就把老人抢过去了;现在亮亮大了,省事了,能自个儿背着书包上学校了,他们就嫌老人老了,碍事了,吃闲饭了,就想把老人塞回来了……这不明摆着是过河拆桥嘛!”
妈妈的话不是没道理,事情确实是这样的:亮亮,也就是叔和婶的儿子,我的堂弟,才刚上幼儿园没几天,叔就火烧火燎地跑过来了。
叔说:“哥,嫂,我都伺候娘几年了,现在也该你们伺候伺候了。”
叔说话没良心,因为他家我常去的,而我每一次去,看见奶奶不是在哄亮亮,就是在喂鸡喂鸭。要么就是洗衣服做饭。总之没一时刻是闲的。
哪里是他们伺候奶奶啊,分明是奶奶伺候他们嘛――就算瞎子也能看见的……
可是妈妈的话也不是都在理:她说当初叔和婶是把奶奶抢过去的,就不对。
其实奶奶并不单是叔和婶抢过去的,也是爸和妈推出去的:就在叔和婶要奶奶过去的那天晚上,我听见妈妈对爸爸说:“正好咱们家谷雨长大了,不要人整天看着了,他们要就让他们要去吧……再说,你妈身体也不比从前了,要是病在咱家才麻烦呢……”
想当初,叔和婶把奶奶接走的时候,我是死死地抱着她腿不撒手的,而且还结结实实地痛哭了一场。不过现在好了,亮亮终于大了,叔和婶终于不需要帮手了,奶奶终于可以回来了!
可是妈妈却不想要!
看来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爸爸身上了。
我说:“爸爸,让奶奶来我们家吧……要不,现在我就……”
我想说现在我就去接奶奶的。可是让妈妈给打断了。
妈妈说:“你小孩子家懂什么啊?让你奶奶来你家?你去挣钱养活吗?”
妈妈的样子有些凶。另外,我的确不能挣钱养活奶奶。所以我就不敢再吭声了。
爸爸叹了一下气:“可问题是老二两口子现在容不下啊。话说回来,娘确实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娘,也有我一份……要不,一家一月轮流转?”
爸爸说的老二就是我叔;一家一月轮流转是目前我们小胡庄上最通用的赡养老人的办法――绝对的公平,同时也绝对的无情。
妈妈想了想说:“还是让老人自个儿过吧。这样大家都清净。”
妈妈说的是谎话,她图的其实是她自个儿的清净。她是嫌弃奶奶了。我希望爸爸反对她――即便像曾经发生过的那样瞪着眼睛朝她吼,甚至虚张声势地抬起手,我想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可是让我万分失望的是,一向跟对婶俯首帖耳的叔不一样的爸爸,一向颇有主见的爸爸,一向颇有男人气的爸爸,这次竟然点头了……
现在,叔把“一家一月轮流转”的意见提出来了,爸爸可以谈判了,可以转达妈妈的看法了!
事实确是如此。
爸爸说:“我看还是另外给娘盖间屋子,让她自己过吧。”
叔听了之后有些欣喜。
但是叔不敢擅***板。
叔说:“我回家商量一下吧。”
叔抬起屁股就走了。
叔哪是回家商量啊,分明是回家汇报的嘛――叔跟我的堂弟亮亮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是婶跟前永远听话的乖孩子……
叔家自然也在小胡庄,而且跟我家是挺近的前后排,所以他不一会就回来了。
叔说:“哥,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2
奶奶的新屋盖在我家的菜园子里。
本来妈妈是反对的,妈妈说:“老二家的菜园子比咱家的大,我看还是盖在他那里吧。”
可是婶也坚决反对!
婶说:“那要真的比起大小来,也不该是菜园子啊,也该是人啊……依我看哪,谁是老大盖在谁家,要不还分个老大老二的做什么呢?”
妈妈正要反驳,突然见爸爸一瞪眼,马上就把嘴巴闭上了。
奶奶的新屋,就这样盖在我家的菜园子里了……
奶奶的新屋实在小,小到我轻轻往上一跳,差不多就可以够到屋顶了;小到我轻轻往前一跳,差不多就可以撞到墙壁了。和我家的厨房差不多。甚至,那门,那窗子,比我家的厨房还要小。
它是我爸跟我叔自己盖的,只花了两天时间。
不,不应该说是盖,应该说是搭――因为与其说它是屋子,倒不如说它是棚子……
在帮奶奶把东西从叔家往棚子里搬的时候,我心里难过极了。
我说:“奶奶,我要是自己有家就好了,就能不让你住棚子了。”
奶奶一把把我搂在怀里。
奶奶非常高兴地说:“谷雨,我的乖孙子,奶奶这么些年可真是没白带你、没白疼你……奶奶喜欢自己过。奶奶早就盼着有这一天了。”
我想奶奶肯定是不喜欢我们了。是的,我们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呢?爸,妈,叔,婶,从来只知道要她干活,好像她不是他们的娘,而是他们家的帮手一样;我和亮亮也从来只会让她抱着、驮着、照顾着,却从来没抱过驮过照顾过她一次。
我们这些没良心的大人和没力气的孩子,太让奶奶失望了……
可是奶奶不同意我的说法,奶奶说:“谷雨,我的乖孙子,这事怎么能怪你呢?也不怪你爸你妈,也不怪你叔你婶,更不能怪亮亮……要怪只能怪奶奶。是奶奶自己老了,也累了,什么活也做不动了。”
是的,奶奶老了,牙都掉了,腰都弯了,头发都白了,眼睛都看不清楚了;奶奶也累了,奶奶把我爸和我叔带大,又把我和亮亮带大,奶奶所有的力气都用完了!
我想这样也好,奶奶自己过也好。这样她就不必每天去帮别人带孩子、做家务、甚至干农活,同时还要看别人的脸色了。
或许真的很好过呢?
我就说:“奶奶,你一个人要好好过,等我长大了,自己能挣钱了,就给你盖好房子,做好衣服,买好吃的……我要让你享福!”
奶奶把我搂得更紧了:“谷雨,我的乖孙子!……想当年,你爸跟你叔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啊,也曾跟我这么说过……”
奶奶这么说的时候,干枯的眼窝里忽然滴下两滴滚热的泪。
我一下子就哭了。
我恨自己太小了,到现在才念三年级。
也恨爸和叔说话不算话……
爸和叔小时候说过的话不算话,如今都长这么大了,依然是!而且变本加厉!
让我都感觉害羞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当初爸和叔决定让奶奶自己过的时候,不是要商量一下赡养的问题嘛。
爸爸是老大。按规矩,老大应该先说话。
爸爸说:“其实也没什么好商量的,咱们一共兄弟俩,平均分,一家负担一半就行了。”
大家自然没意见。
爸爸说:“那咱们先来分分粮食吧。一家一个月负责30斤,怎样?”
婶说:“不怎么样!一家一月30斤,两家一月就60斤!老人都这么老了,一天能吃动2斤粮食吗?”
妈妈一向是对婶的话头疼的,不想现在竟然投机了!妈妈说:“我看也是。一家一个月20斤就足够了。一家一个月20斤,两家一个月就40斤。一个月一共30天,老人平均一天吃一斤,另外还节余10斤呢!”婶说:“那干脆就一家15斤吧。”
爸爸说:“我看就20斤吧,粮食现在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到处都是。再说了,娘还能动呢,还能喂点鸡鸭什么的呢……接下来说说钱的事吧。”
妈妈说:“一个月50块差不多了。”
婶听了吓一跳:“一家一月50块?”
妈妈说:“一家一月25,两家一共50块。油盐酱醋,连头疼脑热的时候打针吃药。”
婶说:“头疼脑热就打针吃药?也太娇气了吧。我看还是跟粮食一样吧,一家一月二十吧……再说了,粮食40钱40,四四如意,多吉利啊。”
爸爸问叔:“你说呢?”
叔不吭声。
别说有婶在了,就算婶不在,叔也不敢吭声的。
爸爸说:“那好吧,那就一家一月20吧……”
我不知道20块钱在别的地方能顶多少用,但是我知道它在我们小胡庄,也就相当于感冒发烧时的一瓶盐水。
可就是这只够一瓶盐水的可怜的钱,奶奶满打满算也只拿到了小半年。
问题出在婶身上。
出在妈身上。
也出在奶奶喂的那几只鸡身上。
奶奶是个闲不住的人,现在虽然老了,没力气伺候大人孩子了,也没力气伺候庄稼了,但是伺候几只鸡还是可以的。于是,在搬进她的新家没多久,奶奶就孵了几只小鸡崽。
小鸡崽一天天长大了,其中的几只母的,咯咯哒哒地下蛋了。
奶奶乐坏了。奶奶说:“这下子好喽,以后我的两个乖孙子,谷雨,还有亮亮,来看奶奶的时候,奶奶有好东西招待喽……”
可是奶奶还没高兴上三天,就坏事了:婶把每月该给奶奶的那二十块钱扣下了!
婶说:“自家有母鸡下蛋,还要我这么多钱干什么呢?”
婶不给,妈妈也不给。
妈妈说:“老二不给老大凭什么要给啊?!她又不是谁一个人的娘!”
……
3
余奶奶也是我们小胡庄的,也是将近70岁,也是先没了老伴的,也是自己孤孤单单过日子。不过跟我奶奶不同的是,余奶奶早就自己过了,因为余奶奶没有孩子,一个也没有。
我奶奶跟余奶奶关系一直很亲近,以前经常去她家,现在去得更勤了――奶奶跟余奶奶一样都老了,也都更害怕孤单了。
更喜欢凑在一起拉呱了。
奶奶跟余奶奶拉呱的时候,我常常是在场的,因为我是奶奶带大的,小时候跟她形影不离。现在虽说大了,也跟她分开了,可是不远啊,奶奶家就在我家的菜园子里,一放了学我还是照样去,甚至连课外作业这样的事情,我都是在奶奶家完成的。
人都说隔代亲隔代亲,而我跟奶奶特别亲。
奶奶串门子的时候,我自然也尾巴一样地跟着啦。
所以,奶奶跟余奶奶拉的呱,我差不多都清楚。
奶奶的话题比较杂乱:什么昨天中午的米饭做糊啦,今天早晨自家的母鸡把蛋下到外头啦;什么东家的婆婆又挨儿媳妇骂啦,西家的闺女过不久就要出嫁啦;什么南边田里的稻子长得旺盛啦,北边田里的玉米因为天旱快要枯死了啦……等等等等,简直就像万花筒。
甚至,有好多次,她还偷偷摸摸地跟余奶奶咬耳朵呢――其实奶奶对我完全没有必要这样防备的,不就是在说我爸爸和我妈妈待她不好吗?我爸爸跟我妈妈待她确实不好,这个我打一小就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