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档介绍:不成熟的男人
一
从早上起,天色就有些不同寻常。七点钟,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却还是像一枚生了锈的奥运银牌,一点也不耀眼。没人知道我多喜欢太阳。哪怕晚上睡得再好,只要早上起来见不到太阳,我就立刻像三天两夜没合眼一样无精打采。前段时间,我搭上了一个姑娘,本来一切进展顺利,可就因为那天是个阴天,好好的事情弄得无法收拾。是这样的:当我们看完午场电影,脸色潮红地走出影院准备去咖啡店吃披萨的时候,忽然阴天了,我的情绪一下子降到了低点。就餐的过程中,无论我如何给自己鼓劲,就是提不起兴致来。姑娘要了两杯红酒,端起一杯,也不等我举杯,就在另一只杯子的边上轻轻碰了一下,然后送到了嘴边。她一边小口地抿一边在杯子上方拿眼睛看我,说你怎么还不喝啊?根据我的经验,这句话就跟“你怎么还不脱啊”是一样的。这表明,喝完红酒,我们就可以脸色潮红地去找一间宾馆开房啦。可在当时,我只是把头扭向窗外,看着那铅灰色的云彩,像一个诗人那样不可救药地多愁善感起来。我说,太阳到哪里去啦?姑娘诧异地说,当然是被云彩遮住啦。我说,狗日的云彩。姑娘说,你骂谁?我说我骂云彩。姑娘说,云彩有什么好骂的,快喝酒吧。我说,没有太阳怎么喝?姑娘说,难道你想让太阳当你的下酒菜?她可能觉得这句话很幽默,然后为了自己那了不起的幽默感而面露微笑。我转回头看着她,没有太阳你怎么能笑得出来?我看到姑娘慢慢收住了笑容,眼睛也惭惭暗淡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她对我说,你有病!然后站起身走出咖座,扭着自己的屁股扬长而去。说实话,那正是我喜欢的那款屁股。可又有什么用呢?阴天把一切都毁了。
当然,我的心情不好,也不仅仅是太阳的缘故。自从“五一”一过完,我的情绪就有些低落,老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至于是吉是凶,当然无从推算。照理说,我应该高兴才对。我去了想去的地方(莱芜的某处山庄),见了想见的朋友(不仅有莱芜当地的朋友,还有从济南专程赶来相聚的哥们),还为了崔健跟人吵了一架(当地有个喜欢写诗的家伙到山上来找我们玩,大家说起了喜欢的歌手,他说崔健的歌词虽然不好,但唱起来节奏感还是挺强的。我狠狠地盯了他五十秒钟,说,你给我滚!),这还不应该让我高兴吗?可近段时间以来,我总是像一个快要闭经的妇女那样烦躁不安,看什么都不顺眼。从某本男性杂志上,我知道了男人也有生理期: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身体和情绪都处于低潮。可我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快四个月了,用这个理论,显然解释不过去。
办公室已经有人收拾过了。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打开电脑,在网上东看西看。此时,我很久以前的一个朋友――我们算是朋友吗――牛一忽然推门进了我的办公室。这个牛一啊,从前也算是北河区的名人,1992年就下海经商,开了一间印务公司印盗版的或假冒的古代黄色小说,最早成了我们那里的富人。(现在我收拾书柜的时候,偶尔还能看见他当时送我的一册:上一段还是
“尤物、妙牝”之类文绉绉的古文,接下来就是啊啊啊乱叫的现代人妻小说,完全是假借古人之名的胡拼乱凑。)但后来不知怎么就败落了,有人说是被人举报,遭到查处;有人说他与一名有夫之妇有染,被人家的老公逮住后狠狠敲了一笔,还被打掉了两颗牙齿……总之搞得十分狼狈。从前的朋友们呢,也都四散而去;因此,我常常遇见他一个人在路边的面馆里吃面,成了像我一样的穷人。那段时间,我也过得极其的惨:正在与前妻闹分居,有家不能回,天天像个野狼似的在外面瞎转。所以牛一就把我视为同党,经常在吃面之后邀我去市政广场旁边的水泥凳上闲坐聊天。每当暮色四合街灯亮起,就会有一大群老头老太在广场上随着录音机像一群企鹅那样翩翩起舞。间或有两个年轻少妇跳着国标滑过,牛一的眼睛就会尾随而去好长时间转不回来,不知是否想起了他发达的时候那些桃红柳绿。不唯如此,牛一甚至还请我去过两次“两广”。此“两广”不是彼“两广”,而是我们这里有名的开放区,以毗邻两个带“广”字的村庄而得名。说白了,不过就是沿路两排小饭店。店里的菜品自然很差,但服务员都是老板从偏远山区骗来的,以十八九岁的居多,还有更小的,问不出年龄。只要客人喝到三瓶啤酒,然后每喝一瓶,服务员就脱去一件衣服。牛一酒量大,他第二次带我去的时候,陪我们喝酒的两个小姑娘都脱得一丝不挂,她们小小的乳房还没发育好,灯光之下,像两个没长大的西红柿,被初冬的寒流冻成了菜青色。
牛一是来找我们老板的。老板不在,他就来到我的办公室。我们先是东拉西扯了一阵子,无非是谁又发了,谁又败了,哪一个昔日的兄弟现在多么不够朋友,诸如此类。最后,牛一拿出一沓子纸递给我看:是一个全国田径老将运动会的策划案
――他是来拉赞助的,说只要赞助达到一定数量就可以拥有冠名权什么的。在我们聊天的过程中,我觉出牛一和我一样,其实都有些不自然。那年,牛一在请我去了两次“两广”之后,就提出让我给他当银行贷款的担保人,帮他贷款做生意,助他“东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