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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动了我的视力
:刘晓芳文峰中学教师
俗话说,眼睛花不花,要看四十八。今年还没到四十八岁的我,早在几年前就开头看不清近处的东西。
首先是下意识地把手机书本推远了,眯起眼睛来看,看得越来越费力;觉得家里的电视离沙发太近了,就起身到阳台或入户花园那里站着侧身看,即使坐着上半身也尽量往后靠,把头抵在墙上。固然,我也看不清书本上的解释,以至于每当我把书往远处推,就有学生主动请缨:“教师,我来读!“此时含笑致意的我和蔼解人意的学生间春暖花开。有时,某学生的作业字小又歪歪扭扭的,我睁大眼睛费劲识别:娃儿,你是上天派来熬煎我的恶魔么。更多的时候,改完一摞作业起身站在窗前,我看不清校门口的人脸,连甬道上方形的文化砖也在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跳动旋转。我得有意识地极目远眺蓝天白云,还有远山绿树,适应好一段时间才能下楼,给眼睛调整焦距一个缓冲时间段;不然走路会高一脚低一脚,遇到同事认不出显得为难了。
你或许会说,配副老花镜不就解决了吗?是的,家里有副老花镜,外观是很精巧的深蓝色盒子,老公配的。去年,常常用电脑的老公配了2副老花镜,分别放在办公室和家里。我固执地不愿用:戴上显老,妥妥的老太太一枚;再说,一戴就摘不下来了。我看书时选择了时间段,白天有阳光时就在客厅阳台看书,根本能认出字来。家里的书,都是我亲自选择的,不能网购,得去书店亲睹庐山真面目——字足够大,我能看清,才成。我的手机,全部的字号都调到最大,同事调侃道:“天,你这用的是老人机耶!“管他的,我的专用设备,不会拿错,哈哈。读书,换种方式吧,不能看就听,能听就听,“懒人听书“就是为我预备的。其实除了看书,视力消退对我的生活影响不大,我这耳朵照旧灵敏,腿脚照样敏捷,至于鬓角蠢蠢欲动的白发,我坚决地拔拔拔剪剪剪,绝不让它在茂盛的黑发中成了气候。总之,爱美无罪,扮嫩有方,拒绝这深蓝色的盒子里,藏着我对抗老去的当心思。老公每次用过老花镜就随便扔在翻开的盒子里,有时一只银色的细腿支楞在外,我总要折顺,用眼镜布裹好,放回并扣上盒子。若不是它四仰八叉地躺在茶几上有碍观瞻,我才不碰这老太太标配的老花镜呢。
曾几何时,能戴眼镜是我儿时的幻想。上世纪七八十年月,物质精神世界都贫乏,我没有听说过近视眼,戴眼镜的都是文化人,比方我爷爷。我们村只有我爷爷有副老花镜,他常给村民们写对联做中堂,谁家有喜事如儿子结婚老人作寿,就请爷爷出手做一份贺礼:中堂。爷爷把一层白纸一层米糊再一层白纸地粘在一起,晾干定型,到肯定厚度就在最上面一层稍硬的白纸上手绘花鸟树石寓意祝愿,自然少不了题上以仆人公名字创作的藏头诗。村民们对爷爷很敬重,其实是对文化敬重。我在帮爷爷打下手时,看到他有时颔首低眉,扶额深思,在绘画或写字的间隙扶了扶眼镜,就文思泉涌下笔有神,这眼镜简直就是奇妙的魔镜!爷爷很珍宝这老花镜,不许我们碰,说是小孩子家家的,怕弄坏了。我很多次偷偷戴上这副眼镜,眼前一片混沌不清;清瘦的脸颊托不住宽大的镜架,眼镜数次下滑到鼻头甚至嘴巴上吊着,我一次次双手扶正了揽镜自赏:瞧,眼镜下的这小脸儿是多么文静何等学问!沉醉地在屋内仰头踱步一番,至于头晕脑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路,又算得了什么呢!做文化人戴眼镜的信念支撑着我走过了学生时期:白天我在刺眼的阳光下演算,夜晚我就着昏暗的煤油灯学****躺着看书趴着写字,甚至生病了打着吊瓶,我在反光镜里看书……穷尽了N种不标准的姿态。中考后体检,白衣天使坐在高高的方凳上,把一根银色金属棒嗖的抽出来,冷峻地指着视力表,从上到下大小不一姿势各异的E,我都看得一清二楚毫厘不爽。天,!
参与工作后,身边慢慢有同事戴近视眼镜,他们在澡堂或是食堂不时地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拭镜片,说是蒙上了蒸汽看不清;还有打球时一不当心眼镜滑落,就成了睁眼瞎。原来,戴眼镜也有这等麻烦。同事们艳羡地说:瞧你,视力好真便利啊!我暗得意意:嗯嗯,是遗传的基因好!是的,我妈妈,眼睛尖针线活儿好,在我们那里远近著名,补缀衣物绣花制鞋,出手就是精品:如今七十几了,照样飞针走线耳聪目明。
惋惜,这优秀的遗传基因在我42岁之后就变异,我的眼睛开头不简单看清近处的东西!起初是不简单看清,皱着眉头眯缝着眼睛认真识别,还是能看出物体的样貌;后来是努力辨别也不管用,就像焦距没对准一样,模模糊糊影影绰绰。再后来是平和自己的心绪,正视现实有所选择吧,尽量看大件物体,看远处能看清的物体。
人,一旦有了主动选择,视野就不一样了。早晨公交车上,一女子匆忙上车,一抹脸上的汗水舒口气抓住扶手站在靠门的空地上。坐在后面的我无意间瞥见她脸上有什么不对劲,奈何只有背影堵在我面前,隔着几个人呢,我伸颈侧目也只看到她的后脑勺。纳闷间到站了,有人下车,这女子下意识回头看。呀,这下我看清了,有一根四五厘米长的白色粗线粘在她的眉心,下端搭在鼻梁上。四周不少人都观察了,我这隔两排的都看清了何种物体,她身边的人会没看清么。这根清楚的棉条硌得我如坐针毡,最终站起来,穿过人流走向她:“美女,你的脸上有东西。“我指指鼻梁。她扬起手一摸,一绺卫生纸被汗水浸湿了棉条一样粘在脸上,咦,右手还捏着一团刚刚擦过汗的卫生纸呢。她感谢地冲我点头笑笑,一车人,想必大家都能读懂我和她之间的善意。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我也体验过被观察被提示的善意。那天下班后,我匆忙走出校园,放学时分街上人许多,我侧身穿行在人群中,避开肢体碰撞。“美女,你的裙裙拉链松了。“有人拍拍我的肩。一回头,一张和蔼的笑脸,来自一位四十来岁的优雅女士。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后脖颈处:哎呀,午休后太匆忙,拉链从后腰往上送了一半,忘了从肩头伸手去够才能拉到最上头!我还上了一节课呢,办公室也没人提示我呀。感谢啊,好心的生疏人!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已不见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面对擦肩而过素不相识的我,她选择了友善的提示,把时间本钱和面子麻烦无视掉;我感受过这种暖和,所以选择传递善意,看不见我的面子和麻烦。
不是看不清,而是通透之后从心选择,这点尤其珍贵。朋友向我埋怨,老公不管家务事也不管孩子的学业、找工作等大事,好像除了钻研他的业务,别的事都与他无关。唠唠叨叨一半天,我只是个倾听者。末了,朋友自我作结: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老公按时足额上缴工资,也没有绯闻女友,只是深挖了自己的业务这口井,别的什么井他全没观察;抓大放小,他始终没变,我当时看中的就是他的专注与聪慧啊!牢骚即话疗,絮絮叨叨中垃圾心情倒尽,伤者自愈,日子连续。朋友是通透之人,在家庭生活中明智地选择了“观察“与“不观察“,二十多年的婚姻生活,磨砺中成长,初心不改,取舍有术。
谁动了我的视力?是岁月,是生活。主动被动间,目力所及目力能及都在调整,退守之间,此消彼长。站在80楼往下看,放眼都是美景;你从2楼往下看,满地都是垃圾。人若是没有高度,看到的都是问题;没有格局,看到的都是鸡毛蒜皮。愿岁月给我们足够的沉淀,以时间换空间,即便身处2楼,也能有80层楼的视力,从心而见,安静致远……
简介:刘晓芳,荆门市东宝区文峰中学教师,诞生于1971年,中学高级教师,湖北省一般话测试员,荆门市初中语文学科带头人,市优秀教师,市名师。宁静地阅读写作,仔细地教书育人,专心耕耘守护,不为此岸只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