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档介绍:你爸,我爸
我们家在60年代,是个绝对光荣的家庭,穷。我大学时谈了女朋友,两家仅隔了一条乡村小路。她爷爷是教师,在那个特殊年代受到过很严重的迫害,她爸爸当然也就有点文化,是那种即使在农村也很体面的人,用乡里人的话说,就叫“高级社员”。婚前我去过她家里几次,说实话,她爸很有气质,也是我们当地极少数不信迷信的家庭之一。屋里像城里人一样,醒目地挂着禁止吸烟的宣传画,这在上世纪80年代末的农村绝对是不寻常的。最关键的是,她家境殷实。
我们的婚事在她的坚持下费了很大周折才获得她爸爸的许可,接下来就是钱的问题。一想到钱,我就对家很失望。看看自己的老爸,形容猥琐,不停地跟在别人后面奔波,到头来还是家徒四壁,就连我结婚办酒席的钱都需贷款。无论如何,我嘴上还是不愿意承认他笨,更不愿拿他和岳父比。有时候与老婆争吵,说到我爸她会有不易觉察的不屑,或者说是一种明显的优越。
结婚第三天,我去岳父家,时间是5月份。我趁饭前的那段时间想小睡一会儿,岳父说了句:“这两天迎来送往的,累了,先睡会咱再聊。”这样的话我父亲很少对我说,我有些感动岳父的细心,暗里却心安理得地把这种问候归为客套。也许是农村孩子的缘故吧,我和我爸都很少用语言表露对彼此的关心。一直到现在,我都极力避免在岳父的面前叫声“爸”的机会。
爸爸总是以我为荣,无论谁提到我。因为我是教师,他便开始对做官生出许多的不屑,说搞行政的人工资不高,生活不稳定……他向一些不相关的人说我的成绩,说我是一个作家,言语里充满了儿子是县城最高学府老师的骄傲。可我还是不喜欢他的浅薄,不喜欢他的虚荣。但是,作为他的儿子,我在文章中提到他时,也像很多作者一样,用矫情的文字挤出藏在心底的那点父子感情。
2003年秋,他到县城做直肠癌切除手术。在手术前的例行体验中,我看到体重那栏里填着:76斤。那是我第一次内心深处为他震撼,一个1米7多的男人仅剩下76斤骨肉。
晚上回去,我一鼓作气写了散文《躲躲闪闪的父与子》,是我最真实的感受。那时候我已经在报刊发表了20多万字,作品见诸媒体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可是,我还是急于想让这篇文章印成铅字。我跟相熟的编辑们说,把这篇文章发了吧,我宁愿不要稿费。可是,投了好多报刊,都没有通过。很多编辑都说,文章很有感染力,但是与杂志的风格不一致。那篇文章,我是用最质朴的情感、时尚杂志作文的风格,描述最俗套的父子关系。
还好,《新青年》的陈大霞老师把《躲躲闪闪的父与子》交给了主编,然后是《好家长》杂志,爸爸在临终前看到了这篇文章。
2005年农历腊月二十二,是爸爸59岁的生日。我买了瓶茅台酒,请假赶回家。茅台被乡里人认为是最好的酒,是国家领导人喝的,妈妈幸福地唠叨,他的病哪还能喝酒……几百元钱能买多少东西啊……爸爸说,也好,尝尝茅台到底是什么味儿。他或者早有觉察,这样的日子对他已经不多了。
在他已剩不多的时间里,我极力地孝敬他,是希望他能享受到儿子对爸爸的尊敬与爱。还有,希望借此掩饰自己内心里曾经嫌弃过他的内疚。
2006年6月份,他的病情突然加重,当时我还在青岛。因为出门在外,我的手机设置了拒绝一切来电,只能接通家里的那个号码。电话响时我就有预感,正是晚饭时间,我很镇定,因为还有朋友在场。可是,妹妹的声音由慌乱变成泣不成声:“哥,咱爸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