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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短篇散文
：都江堰
我以为，中国历史上最冲动人心的工程不是长城，而是都江堰。
长城当然也非常伟大，不管孟姜女们如何痛哭流涕，站远了看，这个苦难的民族竟用人力在野山荒漠间修了一条万里屏障，为我们生存有清泉和米粮。他大愚，又大智。他大拙，又大巧。他以田间老农的思维，进入了最澄彻的人类学的考虑。他未曾留下什么生平资料，只留下硬扎扎的水坝一座，让人们去猜详。人们到这儿一次次纳闷：这是谁呢死于两千年前，却明明还在指挥水流。站在江心的岗亭前，你走这边，他走那边的吆喝声、劝诫声、慰抚声，声声入耳。没有一个人能活得这样长寿。
秦始皇筑长城的指令，雄壮、蛮吓、残忍;他筑堰的指令，智慧、仁慈、透明。
有什么样的起点就会有什么样的延续。长城半是壮胆半是排场，世世代代，，长城还常常成为排场。都江堰一开场就清朗可鉴，结果，，命令自己的儿子作3个石人，镇于江间，测量水位。李冰逝世400年后，也许3个石人已经损缺，汉代水官重造高及3米的三神石人测量水位。这三神石人其中一尊即是李冰雕像。这位汉代水官一定是承接了李冰的伟大精魂，竟敢于把自己尊敬的祖师，放在江中镇水测量。他懂得李冰的心意,唯有那里才是他最适宜的岗位。这个设计竟然没有遭到反对而顺利施行,只能说都江堰为自己流泻出了一个独特的精神世界。
石像终于被岁月的淤泥掩埋，本世纪70年代出土时,有一尊石像头部已经残缺,,,，没淤泥而蔼然含笑，断颈项而长锸在握，作家由此而向现代官场衮衮诸公诘问：活着或死了应站在哪里出土的石像现正在伏龙观里展览。人们在轰鸣如雷的水声中向他们默默祭奠。在这里，我突然产生了对中国历史的某种乐观。只要都江堰不坍，李冰的精魂就不会消散，李冰的儿子会代代繁衍。轰鸣的江水便是至圣至善的遗言。继续往前走，看到了一条横江索桥。桥很高，桥索由麻绳、竹篾编成。跨上去，桥身就猛烈摆动，越犹豫进退，摆动就越大。在这样高的地方偷看桥下会神志慌乱，但这是索桥，到处漏空,，先是惊叹。脚下的江流，从那么遥远的地方奔来，一派义无反顾的决绝势头，挟着寒风，吐着白沫，凌厉锐进。我站得这么高还感觉到了它的砭肤冷气，估计它是从雪山赶来的罢。但是，再看桥的另一边，它硬是化作许多亮闪闪的河渠，改恶从善。人对自然力的征服，干得多么爽利。假如人类干什么事都这么爽利，地球早已是另一副模样。
但是，人类总是缺乏自信，进进退退，走走停停，不断自我耗损，，仅仅多了一点自信的李冰，倒成了人们心中的神。离索桥东端不远的玉垒山麓,建有一座二王庙，祭祀李冰父子。人们在忠诚膜拜，膜拜自己同类中更像一点人的人。钟鼓钹磬，朝朝暮暮,重一声，轻一声，伴和着江涛轰鸣。
李冰这样的人，是应该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纪念一下的，造个二王庙，也合民众心意。
实实在在为民造福的人升格为神，神的世界也就会变得通情达理、，因此，世俗人情也会染上宗教式的光斑。一来二去，都江堰倒成了连接两界的桥墩。
我到遥远地区看傩戏，对许多内容不感兴趣，特别使我愉快的是，傩戏中的水神河伯，换成了灌县李冰。傩戏中的水神李冰比二王庙中的李冰活泼得多，民众围着他狂舞呐喊，祈求有无数个都江堰带来全国的风调雨顺，水土滋润。傩戏本来都以神话开头的，有了一个李冰，神话走向实际，幽深的精神天国，一下子帖近了大地，贴近了苍生。
：海牙的老人
海牙的清晨，湿漉漉的广场上摆满了旧书摊，很多老年人把毕生搜集的书籍、古董陈列在那里，让人选购。
在博物馆前的那个角落，一位年迈的摄影师摆出了自己拍摄的数千张旧照片，按年份日期排列，边上还摆放着三台老相机，足可把他的一生概括;而他，又能从自己的角度把荷兰的历史概括。
见我仔细翻阅，老人两眼放光。但最后，我当然还是让他绝望。他用英语向我嘟哝：全拿走吧，实在不贵。
中国人也许做过很多不该做的事情，但从来没有把别人的历史藏在自己家里。
老人见我要分开，又说了一句：也可以拆开了买走，譬如，先生出生的那一年
这话使我心里一动。因为曾经听说，一些企图申请奥运会主办权的城市，想送一些充满个人友情而又无行贿嫌疑的小礼物给国际奥委会委员，最漂亮的是一份某委员出生那天的《泰晤士报》，让他看看，在他走到世界的那一天，世界发生了一些什么事。那么，照老人的提议，我也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生命出现时的某些远地风景我连忙回头再看那些照片排列，找到我出生那一年，厚厚一叠，但我再看前前后后，每一年都齐整无缺，可见至今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