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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８〕商槐安静地说，祖宗留下的珍宝，一件都不能从我手里外流。
〔２９〕整整一个月，商槐音信全无。
〔３０〕岁末，传来商槐噩耗，周鼎登门吊唁，只见灵桌上并排着修复得完美无缺的两只瓷瓶。细看，只是平添了几丝血痕，愈显其美……
鬼手
①商槐读书未成大器。而立之年，父亲慌了神，让他赶快学门手艺独立。商槐长叹道，手艺倒是现成的，只是治国平天下的理想落空了。
②原来商槐这些年泡在文物古董行，自信凭一双眼即可谋一碗饭。
③家人为他找了一家古玩店，叫怡雅斋，店面不大，只一间。商槐袖着手在门外，不愿进，嫌寒碜。东家本是看在世交份上，有意照看他，谁料商槐竟不识抬举，就揶揄道，你要领大世面，何不去聚珍轩呢？
④商槐顺势拱拱手：麻烦您给引个路吧。
⑤聚珍轩店面三间，财大气粗。商槐伸着颈部往里一望，大声道，好画呀！聚珍轩老板周鼎听他这么一嚷，就知道夸的是板壁上的立轴，便叹道：是幅好画，惋惜画家不落实，不好出手呀。
⑥商槐正经地说，此画粗墨浓笔，巧施杂彩，应是五代徐熙的“落墨花”笔法。这种笔法，后世摹仿者颇多，然无一能形神俱备。此画风格超逸峻拨，野趣横生，应是徐熙真迹无疑。
⑦识宝啊，慧眼！然而行里规则摆着，假设无题款，值不了钱。
⑧商槐笑笑，指着下面的一块污渍，这里就有徐熙之印，假设去除污渍，不就水落石出了吗？
⑨哦？周鼎连忙伸头细看，那污渍之中真有印迹吗？他怀疑。
⑩这好办。用火烧去污渍。
〔１１〕用火？
〔１２〕对。商槐从怀中掏出鼻烟壶，倒些粉末撒在污渍处，反复揉搓，及至粉末融入纸中，才笑道，点吧，坏了我赔。
〔１３〕周鼎战战兢兢地划着火柴，画面上有一点靛蓝的火焰冒出来了，就像盛开的一朵花。过了一会儿，污渍褪尽，果真露出一方朱红的印记：臣徐熙印。
〔１４〕商槐在聚珍轩掌柜十载，艺高胆大，从不失手，深得东家赏识。
〔１５〕辛亥事变那年，商槐作主收了一个青铜鼎，然后翻倍倒给天津卫的一个玩家。周鼎开心地请商槐小酌。酒至半酣，商槐内疚地说，东家啊，这次我办了件赝品。周鼎一愣。
〔１６〕商槐说，铜器入土两千年，如是真品，颜色会随时辰而变，午时纯青如铺翠，子时变淡似染绿……其实，当时我是心知肚明的。周鼎又一愣。
〔１７〕那你为什么明知故犯？
〔１８〕卖家据说是孙文的革命党人，急等钱用。我是想帮衬他。
〔１９〕周鼎大愣，十年相处，你平日处世何等慎重，竟然这等杀头的事也敢干啊。两人无语了好一阵，周鼎换个话题劝慰道，纵是赝品，业已出手，于我们何损？
〔２０〕你是东家，挣钱就行。我可不同，我还疼惜这身羽毛呢！
〔２１〕是夜，商槐归途失足，跌瞎了双眼，手也痉挛变形了。他仰天长叹，天意啊！侠义热肠，不假；睁眼说瞎话，也不假！
〔２２〕自此，商槐杜门谢客。有时有人破门求教，他便捧在手上摩挲。他说，手是人身最灵异之物，手手相抚即心心相印，是能与造物者交谈的。鉴别古物，眼睛最会走神。
〔２３〕民国二十年底，清江浦的两个日本浪人，带来了一只瓷瓶。商槐摩挲良久，叹息道，瓶上的画是真的，而瓶却是假的。日本浪人大吃一惊。
〔２４〕商槐说，瓷瓶上的画是元代倪氏山水小品不假，但不是瓶胎成型后倪云林亲自所绘，而是窑工在瓶胎上贴了他的画，运用药液让画上的颜料渗透入瓶体后，涂釉烧制而成。
〔２５〕感觉对方楞着，商槐自言自语：自我失明，这双贱手便被人称为“鬼手”。它不仅能辨伪，还能补天。我摸了半天，确信这瓶是清末民初的，连烟火气都没消，里边还有些烫手呢。
〔２６〕日本浪人不服。商槐笑笑，让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