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档介绍:真诚与血性
黄 风 1910年冬天,晚年离家出走、十分同情农民的列夫?托尔斯泰,在俄国一个叫阿斯塔波沃的小站去世了。他临终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管我了,世界上比我更困难的人多的是,去照顾他们吧!”面对死亡,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万家鞭炮声中,一生无能的父亲撒手归天,他至死都不明白儿子:“警察是咱百姓敢打的么?天底下只有警察打百姓,哪有百姓敢打警察!”
尽管“打小就是孩子头”,“从十岁就扛起艰辛,扛起欺凌,扛起世事炎凉,扛起风霜雨雪的耿连发”,“已经呼吸了10个月的北京空气,喝了10个月北京的自来水,看着美人,免不了异想天开,看着赖人,他也不会像刚来北京时那么缩头缩脑的土老帽了”,但在“璀璨的华灯和梦幻的霓虹灯”下的北京,在留过洋的女老板眼里依然是一个乡巴佬,一个土鳖。面对“侮辱人格的骂人”,“盛气凌人霸气十足的骂人”,面对“伸手就敢给男人耳刮子的刁毒凶蛮”,他抗争的结果,带来的只能是毫无道理可言的残酷:“腿被不明不白踢折了,就跟娘不明不白死了一样,没有害主。”能够腿被踢折后住进医院,能够蹲了几十天牢出来,还是公安“出于人道主义把他送进医院的”,还是“公安们宽宥了他,念他没有前科,念他犯法事出有因”。在现实面前,他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有钱人欠了穷人的钱,不但不给,还要叫穷人过不了年!”如果小说就此于之,那无疑是失败的,至少耿连发是失败的。可贵的是,作者没有让耿连发倒下,耿连发自己也没有倒下,腿上带着“两条三寸长的紫红伤痕”,又顽强地站了起来。在他梦想不灭的北京,在一所医院的住院部当了一名清洁工,“顺便还做些搬运尸体的工作,弄点外快”。
耿连发不愧是诸葛孔明的后代,他凭着自己的朴实、坚韧、智慧与吃苦耐劳,终于在医院里站住了脚。在2003年那场SARS灾难中,“做了四年清洁工的耿连发”,主动报名当了SARS病房的陪侍人,每天出入于SARS病房隔离区,和死神整整打了半年交道。“从此他不再做清洁工,他开始做护理,代理病人家属陪侍病人,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耿连发赢得了医护人员和病人们前所未有的尊重,所有的护工都叫他发哥,所有的护士都称呼他耿工,在医院每一层病房的走廊里,都可以看到一张或几张招贴:“聘请护工,联系电话:130×××××699;联系人:耿工。”“是医院唯一特批特许的。”
医护人员和病人们的尊重,使耿连发找回了做人的尊严,找回了坚忍不拔的自信。曾奄奄一息的梦想,像康复后的病人,重新变得容光焕发。他把媳妇红莲也接到北京来一块赚钱。住在7平方米的地下室里,他们满足、自得其乐,但很清楚“北京不是他们的根,他们迟早要落叶归根,他们只希望拼命赚钱,把孩子养大,让孩子也能跟人家北京的孩子一样,将来上大学”。“他们近期的目标,是由地下转到地上;长远的目标,是在家乡盖座小二楼,将来颐养天年。”
从卖“一斤麦子比不上一根糖葫芦值钱”,到“俺现在,每月起码一千八,俺媳妇四百,俺每月收入两千二”,耿连发可谓发达了。发达了的耿连发,仍保持着一个农民朴实、善良、宽厚的本性,见17病房的云大姐给母亲治病的医药费发生困难时,就把每天200块钱陪侍费的好差事,不顾喜贵等老乡的情面,当仁不让地留给了云大姐。见小护工马六无活可干时,耿连发又去尽力帮助,“马六感激得都想喊他叔了。”
就在耿连发的梦想一步步美好,一步步变成现实的时候,耿连发又遇到了王天一。这个曾帮助女老板打折他的腿,又让他坐了30天牢的强势人物,耿连发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那颗看着都呛人的大蒜鼻子,和那两道蜇人的刺猬眉,给他的印象太深了。”看着强势失净、现已垂死、需要特护的王天一,耿连发心中久积的怨仇,终于得到了申诉的机会:“报应啊,老天爷有眼!”
米兰?昆德拉说:“小说的精神是复杂性。”其中重要的一面,就在于叙写人物在某种特殊的生存环境的人生遭遇和深刻复杂的内心体验。仿佛命运的轮回,落到耿连发手中的王天一,让耿连发无法自已,一想起曾经的遭遇,内心就掀起无比的波澜。几起几落,有酒后对王天一畅快淋漓的折磨,也有仇恨过度的自卑:“颓然倒在床上,感到胸膛憋屈得要窒息。仿佛刚才不是拔掉了王天一的氧气管,而是堵死了他自己的呼吸道”,“他擦摸着额头的虚汗,陷入了一种悲哀的困惑:你耿连发是个孬种熊包蛋?”那天晚上,当高高举起酒瓶就要送王天一见阎王,而被突然闯进病房的媳妇红莲制止以后,耿连发终于紧紧抱住媳妇的大腿,头扎在媳妇的怀里,“像孩子跟母亲诉说委屈似的”,把一腔伤心、坚强而又脆弱的泪水释放了出来:“俺也知道,可是,俺看着他,俺就有恨。”
作为一个自幼饱受世事辛酸的普通农民,耿连发更多的是朴实、善良、宽厚、智慧,但也有偏狭、酸刻、冷漠、狡赖的一面。这就是耿连发,这才是一个进京打工遭受欺侮,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