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档介绍:枪惑
作者:阿待
那天赵放一进家门就喊:
“我买了一把枪!”
把陈菲和小雨都从各自的卧室里吓得跑出来,以为发生了什么可怕的
事情,朝着他瞪着惊愕的眼睛。赵放举起那才买的枪,忽然一转身,把圆圆
的、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小雨,象顽皮孩子那样模仿起惊险影片里常见到的场
面,大声喝道:
“FREEZE(不准动)!”
陈菲的脸吓得煞白。小雨先是愣了一愣,然后就乖乖地将两手往上抬。
不过还没抬过头顶,他冷不防向前扑去,就势将手枪从赵放手中夺了过来。
“FREEZE!”小雨大吼。
赵放不但没有把手抬起,反而有点不太乐意地教训起了小雨:
“小孩子不许玩枪!”
“什么小孩子,我都十六了,还老叫我小孩子。我最讨厌人家叫我小孩
子了。不管怎么样,FREEZE!”小雨固执地说,把枪口对直了他爹的
鼻子。
“我不管你讨厌不讨厌,反正你不能玩枪。”赵放拿出老子的气派来。
“那你把它对着我干嘛?”小雨不服气。
“那是开玩笑,又不当真。”
“我也开玩笑,不当真。FREEZE!”
“这样的玩笑小孩子开不得。”
“就许你开!”
“把枪给我!”赵放的声音高了,也严厉起来了。
“小雨,听话。”陈菲在一旁说。
小雨不情愿地把枪往地毯上一扔。赵放把枪捡起,口气软了下来。
“哎,小雨,对不起!我再也不把枪对准你了,啊?别生气了,你看!”
赵放把那枪对准自己的胸膛,然后又往上移动,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最后干脆又往上,顶住了自己的太阳穴。他扣动扳机,然后浑身抽搐一下,
往沙发上倒去。
“嗨,爸,你是装死,我知道枪里没有子弹。”小雨说着,就朝他爹的肚
子上捶了一拳。赵放“哟”了一声,从沙发上跳起来。
“他们说这枪自杀最好了。”过了一会儿他说,端详着手中的枪。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陈菲冷冷地斜视着那枪,从鼻孔里哼了这么一
句。
赵放把那玩意儿递给陈菲。
“你不想看一看?”
陈菲接过来,大拇指立刻就很自然地靠在了恰到好处的枪背上,四个
指头往枪柄上一握。啊,这个武器简直就是按照她那双纤细的手定制的!不
大不小,象一只合脚的鞋那样贴切。陈菲的喉咙抽动了一下,仿佛吞下了一
颗子弹大小的苦果那样,艰难地下咽着。
“这枪是为我而造,为我而买⋯⋯”她喃喃自语。
“最近犯罪活动越来越多,已经开始向我们这片住宅区侵袭,所以有支
枪在家里,心里也踏实些。”赵放似乎并没有听见陈菲的喃喃自语,自管自
地说明起为什么买枪的缘由来。
“斯耐德中士说,家里有枪的比家里没有枪的受到枪伤的机会多得多。
他说家里有枪其实更危险⋯⋯”小雨并非故意要与父亲唱反调,只是将自己
的知识如实报告罢了。
“谁是斯耐德中士?”赵放不高兴地问。
“是到我们学校来讲安全知识的警察。”
“别听他胡说,警察当然不愿意人们有枪了,人们有了枪不就和警察平
起平坐了吗?”
“可是,斯耐德中士说这是民间研究机构所做的调查⋯⋯”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有看到他的那份调查。”
“可是,他干嘛要骗人呢?”
陈菲在一旁坐着,赵放和小雨辩论的声音仿佛渐渐地远了,她的嘴角
挂着一丝淡淡的冷笑,陷入了自己的思想中。她对赵放买回来的这把枪,自
有她的看法。
自从六年多前陈菲带着小雨来到美国与赵放团聚,不知怎的,两人的
关系反而比远隔重洋两地分开时更疏远了。这其中的缘由难以说清,看起来
都是由小事开始,逐渐积累,滚雪球那样地越滚越大,最后到了如今无法溶
释的地步。当然,其实并不只是由于小事的积累,而是两人在分开的岁月中
各自有了难言的经历,重新相聚时不但没有坦诚地公布和互相原谅,反而多
多少少还仍然生活沉溺于过去的虚幻里。猜疑和不信任便不可避免地滋生,
吞噬着正常的夫妻关系,终于演变到了目前几乎无可补救的地步。
六年前刚来美国不久,就遇上陈菲四十岁生日。那天晚上,陈菲在丈
夫和儿子都入睡之后,跑到院里的大橡树下去痛哭了一场。她还记得母亲四
十岁时的情景,那年正好是文化大革命开始的一九六六年,儿时记忆中年轻
美丽、焕发着光彩的母亲几夜之间就变为愁容满面、头发花白的小老太婆。
当然,母亲对她的爱没有变,恐怕还更多更深了,然而,母亲年轻时那迷人
的丰采却随着四十岁的到来,不用说,还有文革的到来,从此不见了。
人说,四十开始走下坡路。真可怕,下坡比上坡容易得多,往往刹都
刹不住地一滑到底,象母亲那样。虽然陈菲不断地以苏联电影《莫斯科不相
信眼泪》中女主角的话来安慰自己:“生活从四十岁才真正开始”,但她心里
很明白,无论是那位俄罗斯女人,还是她自己,都是在自欺欺人。应该说,
“生活从四十岁开始灭亡”。难道不是吗?就在这个夏天,这个进入她生命
第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