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档介绍：韩愈诗风变革的美学意义蒋寅2013-3-2622:09:11來源:台湾《政大中文学报》第18辑,:蒋寅,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关丁•韩愈(768-824)诗风的变革,前人与当代学者多有论述,大都从避熟取生的动机着眼,论述他对怪奇风格的追求。如清代批评家方世举说:“大历以上皆正宗,元和以下多变调。然变不自元和,杜工部早己开Z,至韩、孟好异专宗,如北调曲子,拗峭中见姿制,亦避熟取生Z趣也。”[1]而对韩愈这种变调的结果及影响,现有的论著也只在唐宋诗变革的格局中来认识和讨论[2]。实际±,正如清代批评家叶燮所指出的,韩愈诗是诗歌史上的一“大变”,有着超出唐宋而波及以后整个中国诗歌史的影响。中唐作为“百代Z中”的诗史变革,很大程度上就是由韩愈承担的。韩愈诗歌的“大变”固然体现在许多方面,包括诗体方面的联句、语言方面的以文为诗,声律方面的体制意识等等,但最重要的我认为是在唐诗清奇雅正的美学理想中单单发展了“侖”的一面,遂以险怪、谑俗、生新、粗硬的趣味,冲击了古典诗歌典雅和谐的审美理想,以一种新的诗歌美学开了占典诗歌走向近代的先河。从这个意义上说,韩愈诗风的变革不只是个诗学的问题,更是个美学的问题,只有从美学的层面,从审美意识的变化来审视,才能全面地认识韩愈创作的全部意义。这方面的探讨已有学者进行尝试[3],但从更广阔的历史视野來审视韩愈诗歌的美学意义,还会引出一些更大的判断。一、韩愈诗歌评价的戏剧性变化无论作为“唐宋八大家”Z首,还是作为韩孟诗派的宗师,韩愈都是唐代文学史上的重耍人物。但纵观韩愈诗文的接受史,评论家对他诗歌成就的评价一直是有所保留的。韩愈平生以古文家自居,自称“余事作诗人”(《和席八十二韵》),而杜牧则称“杜诗韩集愁来读”[4],暗示了韩愈在唐代主要作为古文家被推崇。到宋代,虽然据张蜀蕙研究,“从《文苑英华》到《唐文粹》,宋初对文学权威的认定,已逐渐由白居易转为韩愈,姚铉透过选取唐代Z文将《文苑英华》元和文坛以白居易的论述,转变到韩愈为主的古文运动集团”[5]。但这主要体现在文章方面,正如秦观《韩愈论》所说:“杜氏、韩氏,亦集诗文Z大成者欤?”[6]即韩愈的经典性仍只是在古文方面。而他的诗歌,即便因欧阳修喜爱、推崇而稍稍见重于诗家,仍不能在评论家中获得较高程度的肯定,他的某些艺术缺陷甚至被视为有悖于诗歌的本质属性。如沈括说:“韩退Z诗乃押韵Z文耳,虽健美富赡,而格不近诗。”[7]明确判定韩愈诗歌有着背离世所公认的诗歌美学特征的倾向。黄庭坚也说:'杜之诗法,韩Z文法也。诗文各有体,韩以文为诗,杜以诗为文,故不工尔。”[8]关丁韩愈“以文为诗”的具体表现,宋代批评家己多有指摘。最突出的是改变句脉,即诗句节奏“已脱诗人常格”,这一点张耒《明道杂志》即已指出,如《符读书城南》:“木Z就规矩,在梓匠轮舆”,“三十骨骼成,乃一龙一猪”,“问Z何因尔,学与不学欤!”《答柳柳州食蝦蟆》:“常惧染蛮夷,失平声好乐”。《送区弘南归》:“我念前人譬封菲,落以斧引以縄徽。虽有不逮驱騎'腓,或采于薄渔于矶。”“嗟我道不能口肥,子虽勤苦终何希”,“人生此难余可祈,子去矣时若发机。”《陆浑山火一首和皇甫混用其韵》:“溺厥邑囚Z昆仑”、“虽欲悔舌不可扪。”至于《月蚀诗效玉川子作》玉川子涕泗,下中庭独行。念此日月者,为天Z眼睛。”尚可不论。其次则是“铺叙而无含蓄”,这在晁说Z《晁氏客语》中也有所指摘。后來批评家都认为韩愈的以文为诗直接影响了宋诗。明末许学夷曾引述黄庭坚“诗文各有体”Z说,更进一步指出:退Z五言古,如“屑屑水帝魂”、“猛虎虽云恶”、“弩胎诚龌龊”、“双鸟海外来”、“失子将何尤”、“中虚得暴下”等篇,凿空构撰;“木Z就规矩”,议论周悉;“此日足可惜”,乂似书牍。此皆以文为诗,实开宋人门户耳。[9]尽管如此,韩愈诗歌也并未因此而在宋代获得好评。由元及明,韩愈始终不冷不热,高棵《唐诗品汇》将他放在“正变”的位置上,承认他的诗歌体现了唐诗的变革,但并未给予特别的好评,韩愈也未由此而受到关注。[10]只是到清初,韩愈诗歌的地位才突然有了飞跃性的提升。这引人注冃的变化首先岀现在叶燮的《原诗》中。在叶燮的笔下,韩愈与杜甫、苏轼相提并论,被推崇为古今最重要的三位诗人Z-,所谓“杜甫Z诗,独冠今古。此外上下千馀年,作者代有,惟韩愈、苏轼,其才力能与甫抗衡,鼎立为三”[11]。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相当独特的见解。当然,将韩愈与杜甫、苏轼相提并论,并不始于叶燮,明代李东阳《麓堂诗话》已启其端:“昔人论诗,谓韩不如柳,苏不如黄。虽黄亦云'世有文章名一世,而诗不逮古人者’,始苏Z谓也。是大不然。汉魏以前,诗格简•占,世间一切细事长语,皆着不得,其势必久而渐穷。赖杜诗一出,乃稍为开扩,庶儿可尽天下Z情事。韩一-衍Z,苏再衍Z,T是情与事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