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档介绍:一截土墙的隐喻
土,是老河滩上的土,生长庄稼,也生长草木,千百年沉淀有了属于自己的秉性。松软时,透着一股清新的气息、草木的气息、植物的气息;坚硬时,干裂成仰向天空干瘪的嘴唇,这时的泥土在等候一场雨,有如一个行走在大地上饥渴的旅人。
人,是老河滩上的人,肩挑手提小车推,把躺卧的泥土运回家里,就有了站立的土墙。墙是夯土墙,老九爷梗着脖子一喊:伙计们加把劲哟——嗨哟——嗨哟!石头墩子砰然落下,震颤着地皮抖动起来,吓飞了老槐树上抱窝的斑鸠。
作为土墙的意象有些简练,假如从倒扣着的天空往下看,一截截土墙形成时间的迷宫。入口处于村东,从探花爷家的门口开始,一路蜿蜒,依次向西:胡大海家,猫眼嫂子家,树根爷家。在庆安爷家打了一个停顿,就仿佛这里是时间的中心,年久失修的老屋,后墙上生了一株榆树苗,每逢下雨,榆树的根节就沿着土墙向下扎了几寸,最终在某一天打通天地,树根扎入泥土,枝叶蓬勃向上,大有鸠占鹊巢之意。
大戏开场,演的是《墙头记》,戏台子搭在村东头。这是村庄的嘉年华,多年不曾走动的亲戚,由孩子们搀扶,颤巍巍来到戏台下,位子是作为亲戚的另一方早就占下的,一把老年的太师椅坐起来稳稳当当。说话,要大着声音,把手掌拢在耳朵上,倾听远年的回声。哪一年,哪一月,一起走在闯关东的路上,风也大,雪也大,扶老挈幼围坐在一座破庙里,啃着冰冻的干粮;哪一日,哪一时,又重返家乡,分下几亩田地,一家人勤勤恳恳,好歹有了一座风雨飘摇的老屋。
戏台下更是孩子们的天下,卖糖葫芦的,卖螺丝糖、牛皮糖的,卖瓜子花生的,锣鼓家伙一响也就停止了吆喝声,但停止不了的是孩子们闹喳喳的叫喊。庆安爷一早就把两个孩子带来了,一个牵着手,一个骑在脖子上,没到地方就闹着喊着要吃糖葫芦。庆安爷拗不住,日子再是捉襟见肘,也不舍得磕碜两个孩子——何况还是两个男娃。大闺女出嫁早,出了村过了桥,一拐弯上了官路十八里徐家庄,平时也不咋来,听说婆家为了迎娶新媳妇拉下一摊饥荒,日子难熬。探花爷遇见,多远就招呼两个不懂话的娃儿,喊大怪、二怪赶快过来,爷给吃瓜子。当爹的不愿意,脸一黑眼一沉,可不敢乱叫,大怪、二怪不孝顺,咱家孩娃可学不会那样。
在老河滩,怪是调皮的意思,可在戏里就完全变了样,脸上涂粉的是大怪,看上去一脸吝啬促狭相;脸上稍微涂了红的是二怪,手里摇着一把折扇,张口闭口道德文章,一看就是xx的模样。大怪两口子为了招待老丈人杀鸡割肉打烧酒,这边厢把老泰山管了个酒足饭饱刚刚送出门,那边厢想起年逾八十的老爹张木匠从早晨到中午还没吃上一口热乎饭。大尽小尽催着赶,算计到该是初一二怪家管饭。推也要推走的,年纪大了像个丧门星,胡子拉碴,身上散发出一股酸臭味儿。二怪两口子说啥也不愿开门,累计着不能让哥嫂沾了光。
在乡间,《墙头记》几乎能代表一个现象,俗话说“一个娘能养十个拐脚儿,十个儿养不活一个娘”。意思就是孩子越多越能推诿扯皮,父母年纪大了,眼看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能在余下的岁月里苟延残喘。老大说家里刚盖了新房欠了一屁股债,老二说刚娶了新媳妇手头实在紧,闺女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老宅田产啥也不要也就不负担抚养老人的责任。因此很多时候,当你走过某个村庄的路口,看见一位在晚风中踟蹰行走的老人,说不定孩子们家里正在煎炒烹炸。当然,这在一段时间里形成了一股风气,日子难熬的岁月,乡间伦理也